七月,
上海,
公共租界。
從塘沽路到海寧路,街邊大多是日本人開的商店,日式料理、生魚店、點心店、木屐店、綢緞店、和服店……
陸風身穿巡捕房的警服,手臂背在身後,警棍在手中晃蕩著,邁著方步,在街上邊走邊望。
從1934年進到公共租界巡捕房做巡警,
轉眼,三年。
每一天都在重複一件事——在這條街上巡邏。
每一天還會重複一件事——到美大電影院門口的告示欄,等待著喚醒。
這個動蕩的年代,很多人都有外人不知的過往。
陸風也是這樣。
三年前,二十歲的陸風漢口力行社特訓班畢業。
畢業之後,安排到虹口公共租界巡捕房做巡警。
在這裡,沒有安排明確任務。
唯一任務就是做好一名巡警,落地生根,等待喚醒。
一年,兩年,三年……
……
更不被人知道的——陸風本不屬於這個年代。
前世的他,曾留學日本,是國內頂尖化妝師。
一周前意外落水昏迷,醒來時魂穿到這裡,成為公共租界巡捕房一名巡警。
重生之人,有著前世的記憶。
現在是1937年7月,盧溝橋事變剛剛過去。一個月後,日本海軍就會在上海登陸,上海會戰打響。
上一世,因為準備倉促,國軍兵敗如山倒。
這一世,有著強烈愛國情懷的陸風自然不想這樣悲劇重演。這麽重要的情報,一定要向國軍情報部門匯報。
可情報部門在哪,陸風一無所知。
於是,他每天都會在電影院前的告示欄駐足,期望看到喚醒他的告示。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今天又是這樣。
……
離開美大電影院,順著馬路巡邏到八字橋。
陸風目光有意無意向橋對岸望去。
橋對面,就是上海警備司令部保安三團八字橋防區。
在他前世模糊記憶裡,保安團名義上是地方保安部隊,實際上官兵們都是經過嚴格挑選、從正規部隊抽調上來的精兵強將。
保安三團,一定有國軍高級將領。
陸風甚至想過,偷偷到對岸,把日本海軍會在八月在上海登陸情報面呈保安三團長官,讓對岸的守軍提前做好準備。
不過,理智戰勝了衝動。
陸風清楚,即便核查出自己潛伏的身份,一個基層特工,也是人微言輕。無憑無據,保安團長官憑什麽相信。
想到這些,陸風收了收心神,握握手中的警棍,往回走。
……
很快,又回到美大電影院前。
下意識向通告欄掃了一眼,一張租房告示映入陸風眼前。
平平無奇的租房廣告,卻有一個重要信息,下面落款處寫著:
“好宅旺宅,聯系人:大飛。”
三年前,教官跟陸風交代過,見到美大電影院告示欄張貼的《租房廣告》,落款要是“好宅旺宅,聯系人:大飛”,就是喚醒他的時候。
剛才還沒有這張告示,現在有了!
想到馬上就要見到自己的同志,頓時心潮澎湃。
默記好告示上地址和電話,陸風平複一下激動心情,與平時一樣,拎著警棍,晃晃悠悠往回走。
……
進到巡捕房,就聽到地下刑訊室傳來一陣又一陣痛苦的嚎叫聲。
陸風知道,一定有人在那裡被刑訊逼供了。
虹口巡捕房說是公共租借的巡捕房,實際上早已經被日本人控制。不少日本軍隊眼中的抗日分子,被捕後關在巡捕房地下室,由海軍自衛隊憲兵看守,不允許巡捕房其他人靠近。
陸風在巡捕房三年,除了送一次飯,再沒有接近過那裡。
回到休息室,把警棍掛在架子上。拿起木桌上寫著“陸風”名字的水杯,咕嘟咕嘟喝了幾口涼開水。
七月的魔都,實在太熱。
巡捕房還要求著裝整齊,走了一上午,就更熱了。
剛放下水杯,休息室進來兩個日本海軍憲兵。
一名個子很矮的憲兵指了指陸風,
“你地,去這個地方買包子。”
說完,遞給陸風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地址。
看著地址,陸風心中暗喜。
這個包子鋪的地址與接頭地點不遠。
本來還在想,找什麽理由去接頭地點跟上線接頭。
現在,理由有了。
……
赫德路,弄堂。
從大路進到小路,從小路進到弄堂。
弄堂一端,有一棟二樓小樓。
沒有院子,大門,就是進戶門。
陸風對了對門牌號,與告示上的門牌號一致。
左右望了望,沒有可疑的人。
上前兩步,伸出右手,敲了敲門。
“三長,兩短”的敲門聲,也是見面的暗號。
很快,裡面傳來清朗的聲音,“誰……”
聽到有人聲,陸風靜了靜氣,“《租房告示》聯系人大飛,沒錯吧。”
“沒錯。不過大飛不在,我是他弟弟小飛。”
“那巧了,我的堂哥叫大飛,我的堂弟叫小飛……”
暗號對上了,陸風不禁心跳加快,緊張起來。
門打開。
一名身材高大、身著對襟衫的男子出現在眼簾。
未等陸風開口,高大男子沉聲說:“進來。”
陸風沒有猶豫,大步邁進房間。
男子又向巷子左右望望,確準沒有尾巴,關上了房門。
指了指二樓,“上樓說。”
……
二樓,陸風與高個男人隔著方桌,相對而坐。
眼前男人二十五六歲樣子,濃眉大眼一身正氣,周身充滿著力量感。
“你是,小飛?”陸風先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