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工廠內,李若安微微低著頭,謹慎地打量著面前這四個人。
他們看上去都沒什麽精神,彼此之間也不怎麽交流。
啊...也是啊,突然就死掉了,家人,朋友,戀人統統都把自己忘記,還要面對倒物的威脅,難免會有些不適。遇上這樣的飛來橫禍,自己連知道原因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擅自剝奪了活著的權利,不沮喪才怪吧。
想到這,李若安有些感同身受地悲傷。看著眼前這無精打采的四人,李若安不禁有些同情。
而和這些人相比,李若安顯得沒那麽頹廢。她現在的感覺雖然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該怎樣著手對未來的建設,但不知為何她悲傷不出來。她相信未來一定會變好的,通過自己的努力,她會看到尋生者複生的那天,這是她冥冥中的感覺。
而後方仍不知疲倦在打著拳的兩個小夥就是另一個極端了。不知道怎的,他們精力十足旺盛,李若安時不時就會聽到身體碰撞以及砸擊地板的響聲。
和這四個人比起來真是兩個世界啊...
這樣一比,李若安覺得自己所處的這五人小團體真是太死氣沉沉了。不行,必須得說些什麽活躍一下氣氛,不然我真怕這些人憋出病來。
唔...該說些什麽呢...
李若安開始仔細打量起眼前四人。左邊是兩個女高並排坐著,和另外兩個大叔保持著一定距離,離李若安近的那位叫卿宴,一頭漂亮的紫色長發,臉蛋也很好看,只是略微有些蒼白。她看上去像是那種追求時尚的富家少女,沒穿校服而是穿著一身名牌,就連李若安這種不關心這些的人都能看出來價格昂貴的不得了。要想和她聊天的話,最好是用一些比較流行語比較能拉近關系吧...難度真的超大。
而離得遠一點的那位是莫紫玉,戴著厚厚眼鏡,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地面,手臂輕放在盤著的雙腿上,看上去很老實而且膽小。她像是有些內向的人,成績應該也不錯,要是和她做朋友的話大概會很輕松,只不過沒那麽多樂趣。李若安不大看得出她喜歡什麽樣的東西,也許是小說?反正總不會是學習吧?
而另一邊的分別是薑青陽和俞波。薑青陽雖然看上去年紀不小,三十起步,但留著很性感的胡須,不多不少,濃密程度也恰到好處,長得也相當帥氣,有種歷經滄桑後的穩重和成熟感,五官像是刀刻出來的一樣,很能給人安全感。不過李若安不是大叔控,對這位帥氣大叔不感興趣,她給了大叔一個客觀的評價,大叔應該會是他們這批人中的隊長一樣的角色,僅僅從外表上看上去可比夏嵐可靠多了,稍微努力就會讓人對他充滿信任。只不過現在的薑青陽看上去並不太好,眼睛裡爬滿血絲,嘴唇乾燥還有些開裂,鼻孔微微開合地釋放著沉重的呼吸。
俞波看起來比薑青陽年輕一些,但也有三十左右了。和薑青陽相比,他的臉雖然也是經歷了滄桑,但滄桑並沒能讓他看上去更有魅力,反而讓他的臉坑坑窪窪的,就像那種...會尾隨花季少女的癡漢...不不不,怎麽能這樣想別人呢!人不可貌相,這樣懷著惡意揣測別人性格是不對的!李若安忙製止自己的猜測,雖然俞波看起來有些猥瑣,但長相並不能說明一個人的好壞。對的,說不定俞波還堅持天天扶老奶奶過馬路,做著這樣那樣的好事呢。
和大叔們聊天的話...說實話,她也找不到什麽共同話題。畢竟在大叔眼裡,
像她這樣年紀的女生只不過是小屁孩。不過也許大叔會看出她想要活躍氣氛的努力,願意幫她一把? 李若安思來想去,還是沒決定好該怎樣開口。從卿宴開始?不行,太潮了,她有點不適應這樣的風格。那莫紫玉?看上去太內向了,很難聊出什麽吧。俞波?唔...感覺他不會引起其他人的興趣...
這麽一排除,最好的選擇好像就是薑青陽了。畢竟看上去就像那種成熟穩重的好大哥,只要李若安和他說清楚,他也會願意幫忙的吧?
應該?
李若安抬頭看向薑青陽,鼓起勇氣決定和他說話。
但她張開嘴後愣住了。
薑青陽也張著嘴,不同的是,他喘著粗氣,唇齒間口水黏稠拉絲,看上去很是饑渴。
欸...?怎麽是這個樣子?明明剛剛還好好的啊?李若安懵了。
薑青陽的呼吸聲越來越重,終於,他按捺不住,緩緩地站起身,直勾勾地盯著卿宴。他雙目通紅,仿佛對什麽有著無窮渴望。
然後,他瞪著他血紅的雙眼,撲倒了沒反應過來現狀的卿宴,雙手用力地掐著卿宴的脖子,從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低吼:
“把你的血,給我,給我!”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卿宴面色扭曲,薑青陽的力氣很大,即使她拚命地用手抓著薑青陽的手臂依舊無濟於事,相反,隨著她的掙扎,她脖子受到的力量變得越來越重。
她張著嘴想要氧氣,但她的脖子逐漸變形嚴重影響了她的呼吸,很快她便雙目翻白失去意識,看上去就要被薑青陽掐死,而薑青陽沒有要停手的意思,反而露出了興奮滿足的笑容。
“住手!你在幹什麽!”李勳第一個反應過來,他跳了過來,一拳砸在薑青陽的臉上,“你瘋了嗎?!”
明明他是體育生,專業練過拳的,可他的拳頭打在薑青陽的臉上是那樣的無力。薑青陽的身體沒有因李勳的攻擊而從卿宴身上離開,他轉過頭,一隻手狠狠地一甩打在李勳的臉上,一下就把李勳拍開好幾步遠。
薑青陽站起來後,李若安才發現原來他是這樣強壯,比其他六個人中的任何一個都要強壯不少。手臂滿是精瘦的肌肉,發怒時透過衣服都能看見那堅硬肌肉的輪廓。
李若安被嚇得身子連忙後退,莫紫玉和俞波也是同樣和薑青陽拉開了距離。
“不讓我吃了她?好啊,那把你吃掉的血晶吐出來給我啊小屁孩,別以為運氣好殺了個倒物你就比誰都厲害了,在我面前你依舊得聽話!”
薑青陽的聲音充滿了野性與戾氣,李勳摸著自己的臉,不可置信地看向薑青陽。
“你!別逼我用生存本能!”血氣湧上心頭,李勳放出了狠話。薑青陽絲毫不懼,掐著卿宴脖子的手力量更重了幾分,很快少女纖細的脖子就被他捏斷。卿宴不省人事地昏了過去,而薑青陽也離開了卿宴的身體:“好啊,我也是殺過倒物的人,只可惜沒能嘗到血晶的滋味...既然你想看看自己有幾斤幾兩,那我也不介意讓你看清自己之後再吃掉這個家夥。”
薑青陽逼近李勳,李勳狠狠地咬著牙攥著拳頭,卻遲遲沒有對近在眼前的薑青陽出手。薑青陽那張凶狠的面容貼近李勳的臉,咄咄逼人:“怎麽了小屁孩,不敢嗎?既然這樣就別裝英雄充狠,顯得你很醜陋。”說完,薑青陽那被血色染紅的眼睛狠狠地瞪了李勳一眼,而後他轉過身去,走向暈倒的卿宴。
突然,一記重拳從側面打來,薑青陽反應不及,結結實實地挨上了這一拳,身體踉蹌地向後退。
是於洛。他默不作聲,只是一臉堅毅地揮著拳,在第一拳後他沒有停下動作,而是揮出了更強勁的一記上勾拳,這一拳擊中了薑青陽的下巴,骨頭碰撞的響聲相當刺耳。
一時間場面變得十分混亂。李若安呆愣,不知為什麽會變成這副狀況。
看上去很可靠的大哥,一直坐著默不作聲的薑青陽,居然說要殺掉卿宴,要吸人的血?
她被眼前這一幕嚇到,大腦有些轉不過來。
薑青陽吃痛,但他沒有退縮而是還了一記重拳,拳頭結結實實地砸在於洛腦袋上,而於洛也抓住時機對著薑青陽踹了一腳。
畢竟還是高中生,力量和成年人不能比。薑青陽一拳把於洛打得有些暈頭轉向,而於洛的一腳只是讓薑青陽微微後退露出一點痛苦神色。
於洛有些平衡不穩地半跪在地上,而薑青陽很快便調整了過來,他撲向於洛把於洛按倒在地,一記記重拳打在於洛的臉上,於洛的眼鏡被打碎,牙齒也被薑青陽的拳頭打碎了幾顆,從他嘴裡流出了和碎齒混雜著的渾濁鮮血。
李若安轉頭看向另外二人,莫紫玉和俞波都只是靜靜地看著這一幕沒有一點反應。他們的臉色並不驚愕甚至有些平靜,從眼睛深處甚至流出了期待的光。
喂...你們居然沒有一點反應嗎...?做點什麽啊,做點什麽啊!不然就要有人死掉了啊!
她在心中大吼,卻沒有開口指責莫紫玉和俞波的冷漠。她自己也是一樣地毫無行動,就算心有憤怒,她也沒有資格指責別人袖手旁觀。
所以,所以,所以我必須要做點什麽才行...李若安看向薑青陽,薑青陽的鐵拳毫不留情,於洛已經被他打得滿臉是血他也沒有停手的跡象,仿佛隻殺一個人還不足以讓他滿足。
李勳衝向薑青陽,他一個飛撲,利用奔跑帶來的力量將薑青陽從於洛的身上拽了下去。他將薑青陽壓在身下,模仿著薑青陽錘擊於洛的動作砸下拳頭,可他不願和同類手足相殘,故而沒有用上全部力道,這給了薑青陽反擊的機會。薑青陽伸出左手抓住了李勳的脖子,而後右拳像是鐵錘一樣揮出一記左勾拳,薑青陽嘴裡吐出一大口鮮血,眼珠仿佛都要從眼眶中脫離出來。他的脖子因被薑青陽抓著,而他的腦袋被這一拳打得重重地向側偏,這導致他的脖頸恐怖地彎折,骨頭碎裂的聲音從薑青陽手掌中傳出。
然後,薑青陽用力地將李勳扔了出去,李勳摔在地上滾了好幾圈,嘴裡不停地吐著血。他還能動,在身體停下滾動後他痛苦地捂著自己的脖子,同時憤怒地瞪著薑青陽,但他的身體已經因疼痛沒了力氣,他只要輕微地動一動脖子處就會傳來讓他撕心裂肺的痛。
薑青陽從地上爬起,他拳頭沾滿了血,目光凶狠地環視了工廠一遍,似乎在向其他人示威。
“我要殺的又不是你們,你們卻非得來逞個英雄,所以我說小屁孩就是小屁孩,令人作嘔。”薑青陽凶狠地說道,語氣和他沉穩的外表嚴重不符。他用手擦了擦嘴角的血,再次走向卿宴,卿宴還沒有從昏迷中醒過來,現在就是一隻任人宰割的砧板魚肉。
李若安的手心滿是汗液。再不做些什麽,再不做些什麽的話,卿宴就要被殺掉了...
她捂住右臂,手臂中傳來刺骨疼痛。她想起來夏嵐說的,這裡面寄存著的是她的生存本能,這是尋生者的武器,是強大的克敵招數。
要,要上了...必須得上,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卿宴死在薑青陽手上...隻憑自己的身體是戰勝不了薑青陽的,但如果用生存本能的話,說不定可以...
她的身體顫抖著,看著薑青陽向卿宴一點點走近,於洛和李勳倒在地上失去反抗能力,她知道自己必須用生存本能了。
該怎麽用,生存本能到底是什麽,我該怎樣才能叫它出來...她用力地捏著自己的右臂,盡管她感受得到手臂內的血晶正在沸騰,可她卻怎樣也沒辦法利用這些血晶的力量,只能忍受著血晶躁動給她帶來的疼痛。
一籌莫展,她不知道該怎樣使用力量,而薑青陽已經走到了卿宴身前。
不...即便是不會用生存本能我也不能就這樣坐在這裡乾看著...李勳和於洛都努力過了,而我,而我卻在這裡坐著一邊內心譴責著莫紫玉和俞波的冷血,一邊因薑青陽突然的襲擊而無能憤怒,這樣軟弱這樣虛偽,我怎麽能夠接受...我不是說要改變尋生者的處境嗎,如果自己連挺身而出都做不到,我又談什麽高大上的理想?
我想我成為尋生者注定了我要去做些什麽,我希望我要做的是拯救他人的事業,就算自己力量有限,這也不是我退縮的理由,也沒法讓我心安理得地看著有人死去而自己埋著頭連一句話都不敢說!至少,我要嘗試去阻止才行!
如果注定有人無可奈何要死去,那麽,我希望那個人是我。
李若安咬牙,她松開捏住手臂的手,雙手並用,攀在地面上猛地發力撥動身體,讓身體以極快的速度射了出去。
“停手...停手!”她大吼,身體撲向薑青陽。他們的身高差了有半個頭,薑青陽一身肌肉而她疏於運動,連最基本的戰鬥她都不知道,所以她撲向薑青陽的動作相當滑稽,看上去不像是攻擊而是撒嬌。薑青陽看到她朝自己撲來,沒有驚慌,而是露出了一副不耐煩的表情。
“嘁,怎麽又來一個...不自量力。”薑青陽低聲道,他隨意地一揮手,大手打在李若安的身上將她拍開,李若安的身體向一旁飛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換做以前,這麽一摔李若安不在地上滾個幾遍流個眼淚沉澱半分鍾是絕對起不來的。但現在不同,她是尋生者,她發現自己的身體變得異常健壯,這麽摔在地上為自己帶來的疼痛根本算不了什麽,那股痛感只在腦中存在了半秒就消失殆盡。
她爬起來,咬著牙,再次衝向薑青陽。
薑青陽對著她臉就是一拳,這一拳力道不小,而她也只顧著衝不懂得閃避,這一拳精準地命中了她的面部,她被掀翻在地,鼻梁處傳來一陣骨頭碎裂的聲音。
她的鼻梁被打斷了。
她面目猙獰,倒在地上捂著鼻子,眼角泌出了一些淚珠。
薑青陽瞥了她一眼,壓根沒把她放在心上,隻當這是他享用卿宴之前最後的小插曲。
“要想吃了你真是麻煩啊...不過沒關系,都是些沒用的蚊蟲在螳臂擋車而已,現在,把你吃掉的血晶還給我吧...”他喃喃道,蹲下身子,雙手伸向卿宴的脖子。
他要從脖子開始把卿宴撕斷,然後先吃掉卿宴的腦袋,再從胸口開始,一點點地把四肢全部吞進肚子裡。
他餓了太久了,足足有兩個星期。對尋生者來說,半個月不進食血晶就像癮君子一個星期不碰白粉,內心的渴望會將他們變成與原本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人,無論他們原本是多麽道德高尚的人,英雄也好偉人也好,他們都要進食。
現在的薑青陽腦子裡只剩下血液,他隻想快點吃到血晶來填補自己的饑渴,腦子裡那種對血晶的渴望就像一團火焰一樣在他的顱內熊熊燃燒,那種炙熱感令他癲狂而易怒。
他的手伸了下去,一隻纖細的手卻先他一步放在了卿宴白嫩的脖子上。
李若安捂著鼻子,血液從她手指縫間滲漏出來。她因為疼痛一隻眼眯著,另一隻眼也不太張得開,但她的眼神卻教人看的清清楚楚。
“我說了,停手...”從她嘴唇間傳出這麽一句話,她聲音軟綿綿的,卻又充滿力量。
這是她的決心,選擇了反抗她絕無後悔,就算這無法改變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