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爺爺年輕出海的那時候啊”
“那個浪打的,真叫個驚心動魄呦”
“你們知道七丈多少米嗎”
“都能吞了好幾百個你們這樣的小朋友了”
張開自己的雙臂,趙德全比劃著,臉上的溝壑都擠在了一起,濃密的眉毛微微挑起,那專屬於漁民特有的犀利精準的眼神外放著,仿佛此時此刻就是在大海之上乘風破浪一般。
這裡是趙家莊,坐落於潯坡的南側,常年受潯坡的影響,這裡的植物普遍長得有些發育不良,潯坡整體不是太高,對比其他地方的山坡長度更是少了一大截,因此坡兩側的村落隔得並是很遠,只需繞過潯坡,眨眼便可以到了。
由於常年光弱的緣故,這裡的人家幾乎都不依靠田地為生的,再加上靠著海的緣故,捕魚業逐漸成為趙家莊的主流,日子久了,這裡的田便荒蕪了,雜草長滿,不知名的野花遍野,爭相開放著,也是因此,趙家莊的春天總是小石村的人家不可多得的踏青好去處。
“那…海浪爺爺…”
“這些浪真的會吃人嗎?”
還沒等趙德全再次開口,一旁坐著的白芷苓突然眨巴了眼睛,有些忐忑地開口問道。
白芷苓有些害怕,本身原本是對大海的神秘與魅力充斥著向往的,但如今卻聽到面前這位老人說的話,她不由感到有些心慌,如果自己去的話,會不會被大海給一口吞了,為此她在斟酌再三後,終於是鼓足了膽子問出了這一句話。
而也就在白芷苓問出了這一句話後,趙德全不由地愣住了一刹那,他也是沒想到,眼前這位看上去水靈靈的小姑娘竟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但也是為了不辜負女孩的期望,趙德全並沒有否認,厚實的大手輕輕地撫摸著白芷苓的腦袋,他的眼眸中充斥著慈祥,縱使如今的雙眸在歲月長河下泛起了昏黃的漣漪,但他的精神與靈魂卻是清明的,在這一刹那,趙德全的眸子中似乎倒影著另一個身影,那是個男孩兒,有著一頭同樣烏黑的秀發,嘴角開懷,眼眸也如同白芷苓般清澈透明。
但這種念想卻只是在趙德全的心中閃爍了一刹那,趙德全卻再次被拉回到了現實。
平息了一下心中的起伏,趙德全終是再次開口道:
“呵呵——大海隻吃壞人,可不吃你們這樣的好孩子”
“真的嗎?!”
“嗯—真的”
聽聞趙德全的肯定,白芷苓原本有些小緊張的心終於是放下了,就連呼吸也平穩了許多,笑容也在俏臉上綻放,空氣仿佛都舒暢了幾分。
“謝謝海浪爺爺”
白芷苓的臉上的小興奮不止,連忙拉了拉身旁的劉小川,帶著些許小歡喜,或許是太激動的緣故,白芷苓卻忘記了這裡還有其他的孩子在場,清脆悅耳的聲音隨即便在樹蔭下傳出:
“小川哥”
“小川哥”
“大海隻吃壞人呢”
“我們也可以放心去看海了”
邊說著,白芷苓的小手甚至開始比劃起來,但也就是在她比劃的功夫,忽然間,她似乎是想起了此時的自己正處在“萬眾矚目”之下,下一刻,涮的一下,她的小臉便漲的通紅。
“嘿嘿……猴屁股”
“哼…才不是呢”
看著女孩又一次的紅了臉, 劉小川不禁下意識地調侃了一句,
但女孩此時卻是又羞又惱,實在想不出什麽法子,最終只能用細若蚊蠅的聲音小聲反擊著。 再加上一旁的王小滿與余萌一臉偷笑地看著她,甚至還時不時添幾把柴,讓火燒的更旺些。白芷苓此時恨不得找個地洞給自己活埋了,臉也紅如滴血。
而也就在幾個孩子在那互打著趣的功夫,誰也沒有注意到趙德全的眼眸中閃過的一抹落寞,一抹孤寂的落寞。
“拓海如果長了這麽大,也許也會聽爸爸講的故事吧”
趙德全的身子仿佛在這一刻佝僂蒼老了幾分,那股先前屬於漁夫專有的犀利與樂觀消失了,眼眸只剩下了無力與昏黃。
“是爸爸無能…救不了你…”
“是爸爸的錯………”
幾十年的悔恨又一次的由趙德全的心中湧出,但他卻無能為力,他曾試圖掙扎,試圖逃離現實,最後卻隻換來了妻子的離去。兒子葬身在海底,妻子的改嫁,成為了他幾十年來的枷鎖,拷打他的靈魂,囚禁著他的精神,這個世界本不公平,不是誰都是主角,也不是誰都能逆天改命。
看著眼前的歡聲笑語,他心底空蕩蕩的,他知道,他也曾擁有過……
但最終,淚水最終是被他狠狠地憋在了心底,時間也許並不是良藥,但卻能磨滅一切,幾十年了,或許也該過去了……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莫過於我對你思念成疾,你卻早已驀然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