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保鏢急速衝來,身上肌肉鼓脹,顯然也是運氣高手;另一名保鏢也同步出擊,直逼張肅軟肋。
張肅握緊觀世浮屠,在他的每一次呼吸中,細胞能量都大幅活化,仿佛睡龍猛醒。
他陡然一躍而起,將巨棍重重砸在地上,浩蕩的衝擊波瞬間朝四面八方掀去,攔阻了兩名保鏢的突進之勢。
他們隻覺一股無窮勁風朝自己刮來,幾要將他們吹飛!
緊接著,張肅先迎上其中一名徒手保鏢,甩動觀世浮屠,黑金烏棍撞到保鏢的手臂上,長棍在空中劃過半圓。
“喝!”保鏢當即運氣,上步抬臂格擋,這一招又稱“堅城”。
轟!
只聽得爆鳴聲傳來,臂骨斷裂,保鏢直接被擊飛出去!
100公斤重的大漢跟紙糊的一樣,向後直飛十多米,又接連翻滾十幾輪,直直撞到一棵樹才倒下,嘴裡發出痛苦哀嚎。
他艱難喘息,趕緊運氣恢復平衡,卻發現自己光是為了防禦那一擊就把體內的元氣消耗殆盡。
這是什麽力量!
三橋祐看得更是吃驚。
那保鏢可是他精挑細選的猛漢,也是從惡魔戰爭前線退役下來的特種兵,拳碎牆壘、腿斷古樹,輕易就能屠熊搏虎。
而今卻不是張肅一合之敵,僅僅一棍,整個人就被砸得跟葫蘆一樣在地上直滾,毫無還手之力!
張肅打他的效果,就跟他打弱女子拉露潔一樣輕松。
另一名保鏢拿著球棍,見狀直接停下進攻的腳步,警惕以對。
“……”三橋祐從口袋裡取出手槍。
“嗷!”卡蒂在門口爆喝一聲,端起火箭筒瞄準他們。
“?”三橋祐後退半步,保鏢也放下球棍。
“該收手了。”張肅沉聲說。
“我只是在執行應有的懲罰。”三橋祐道。他控制自己的神經電訊,一旦情況不妙便會召集幫手,他的後援無窮無盡。
“救……求求……”拉露潔痛苦萬分。
“你們這是違法行為。我是本地的魔女監督,這裡的魔女受我約束,也受我安排。”張肅將觀世浮屠指向三橋祐。
越後地方魔女鎮守監督,兼安心院收容所所長張肅。三橋祐思索對策。確實是個有分量的人。局長愛蒂絲,四大高級監督,再下面就是各地方的魔女監督了,執掌魔女管理的實權人物。
事已至此,若是繼續鬧大,也不便收場。他更不想引起愛蒂絲進一步關注,她是東溟戰役的指揮官,在東溟國的重建與格局分配中起重要作用,沒有她就沒有今天的東溟國。
“你想怎麽做?”三橋祐問。
“事情到底怎麽樣,只能看你們的‘真心’怎麽說了。”張肅把他們帶回去。
……
安心院的醫務隔間內,醫療機器人白玦立刻出動。
白玦在空中投影出簡單的虛擬構影,張肅和三橋祐都能看清拉露潔現在的狀況。
她被踢到腹部,遭到極嚴重的鈍性創傷,內髒器官和脈管系統都受到致命傷害。
踢她的是精通運氣的保鏢,在氣的加持下,那一踢的純粹動能將腹壁壓碎,踢爆了腸系膜,使腸內容物溢出到腹膜腔中,引發快速感染與腹膜炎。
“腹部汙染,動脈破裂,腰神經叢受損。”白玦盡力搶救。
它先以內置X光照射成像,評估內部損傷,隨後機械手臂精確運動,開始療傷。
張肅和三橋祐在旁回避,
此時他看到三橋祐臉上浮現出一絲悲戚之色,似是後悔。 “我沒想過把她傷成那樣。”三橋祐搖頭。
“你的保鏢都是習武之人,他們歷經十幾年苦修,知道如何呼吸,正確的呼吸能讓細胞能量活化,形成浩瀚巨力,對普通人來說威脅極大。”張肅抱著觀世浮屠。
他們那“浩瀚巨力”還能比得上你嗎?三橋祐心頭暗歎。
三橋祐的兩個保鏢在遠處站著,其中一個被張肅用觀世浮屠打傷,目前稍微回過氣來,正自行運氣療傷。
“你把我攔住了,也好。”三橋祐搖搖頭,略顯憂傷。
“貴為國會議員,不便手染血腥,更何況人命。往常這種事恐怕是派忍者解決的吧。”張肅說。他也想有個隨身的忍者負責乾活。
“有的是比忍者更有本事、更老實聽話的人。”三橋祐低頭,“……但是謝謝你。”
“謝我什麽?”張肅問。
“恐怕以後拉露潔還是關在這裡比較好,我想跟她做個一刀兩斷,因為我馬上要做更重要的事情了。”三橋祐淡淡道。
他要競選首相。張肅暗道。看來是想在做人生大事之前先解決拉露潔,越過自己心理門檻。
在室內,白玦先用鑷子夾住斷裂的小腸,將它縫合,用電燒刀封住漏血部位,用手術釘和生物粘合劑治愈損壞的髒器,縫合傷口,並修複其他內髒裂傷。
之後則是衝洗腹部、抽吸汙物,清理滲出物和碎屑,之後才是縫合、以及包上保護性敷料。
良久,白玦示意他們可以進去看拉露潔了。
Vtuber被踢得腸道破裂,汙物滿腹,這種事真可怕。張肅默想著。
他看到拉露潔面無血色地躺著,還處在昏迷當中。
“她死了嗎?”三橋祐問。
消毒液散發出濃重味道,蓋過鮮血的鐵鏽味,白玦正在給拉露潔輸液,她的生命體征指標趨於穩定。
“最危險的時候已過去,她需要接受觀察,也許她能醒過來。”張肅道。
“……”三橋祐看著很憂鬱,原先那種出離憤怒的情緒蕩然無存。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張肅道,“三橋議員,你想直面自己的真心嗎?”
“你剛才也提到了真心,那是什麽意思?”三橋祐困惑地說。
“如果你信任我的話,請接受我的測試,我想你也很好奇,你和拉露潔的真實想法到底是什麽樣的。”張肅道。
“……”三橋祐沉思了一會,然後抬頭,“……是的,我想知道她的真心。”
一個小時後,拉露潔從昏厥中蘇醒。
她已感受不到五髒六腑的存在,仿佛被腰斬過一樣。
安心院,這裡是安心院嗎?她被誰救了?
還有三橋祐,那個人凶殘得與惡魔無異,毆打她直到近於垂死。
一個穿學校製服的少女走了過來,她儀表純潔而乾淨,步伐矯健,仿佛早在期待這一刻。
“你是……”拉露潔虛弱地說。
“我是來協助你直面真心的,我很高興有這樣的機會。”憐央伸出手。
真心?
拉露潔感到暈眩至極,她從憐央的雙眼中察知到某種躍躍欲試的情緒。拉露潔不希望有人窺視自己的內心,她討厭自己,就像不喜歡鏡子囚室一樣。
但拉露潔虛弱至極,直面死亡之淵。難道死亡之前,她都一直沒有勇氣面對自己嗎?死亡是生命必經的終點,它無可回避,免疫謊言。
拉露潔默許了,她放下心防。
憐央握著拉露潔的手,令人安心的溫暖融化了拉露潔的疑慮,她的觸碰無異於一劑良藥,緩解拉露潔的心理創傷,即便白玦的外科治療也做不到這一點。
緊接著,憐央的魔力滲入拉露潔的靈魂,她疲憊地睜開眼睛,真心已經敞開。
“你為什麽想成為Vtuber?”憐央問。
“因為想賺錢,那時候看到很多V,直播只是閑聊……或者做一些無腦的事情,然後就能賺幾百萬,感覺這根本是人就可以做,是特別簡單的職業,同時也嫉妒,嫉妒她們居然能那麽輕松地賺錢,不用努力,哪怕發脾氣、耍情緒也有粉絲擁護,我嫉妒……我好嫉妒……好嫉妒……”拉露潔喃喃道。
“當‘桃憐Nana’的感覺怎麽樣?”憐央接著問。
“我之前很渺小,但換上皮套之後,他們終於開始關注我的一言一行。愛我、崇拜我,給我打賞,用各種我從沒想過的溢美之詞誇獎我。然後我開始賺錢,我想成為有錢人。所以我隻做能賺錢的事。我天生出生在貧窮的家裡,我想要錢又有什麽錯?上天有本事讓我活得卑微,還有本事剝奪我賺錢的機會?”
“你感覺你的粉絲什麽樣?”憐央問。
“每天要強打精神去應付他們,回答他們無聊到極點的問題,做極其無聊的表演,對抗彈幕獨輪車,就像拿著手偶的幼兒園教師……他們也心甘情願被我愚弄。他們……他們真的太苦了,只要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願意誇他們,他們都會從心底感到開心……”拉露潔太累了,閉上眼睛,休息了一會。
“你對三橋祐有什麽想法?他是你最大的粉絲頭子,支持了你好十幾億円呢。”憐央好奇。
“……最早,我想他是一個符號,一個會走的符號,一串ID,一行付費留言,金額特別大,他是我最熱情的粉絲。直到我發現他是三橋祐,他是真正的大人物,國會的議員。自從注意到這一點,我就發自內心感到恐懼,我怕被他抓住,被他囚禁,因為他在這個國家無所不能。所以我才害怕,想要逃離東溟國,我見了其他人,為的是多攢積一些路費,唯獨不見他。”拉露潔喃喃道。
她仿佛聽到別的地方有人抽泣,那是誰?拉露潔不知道。
“我明白了。”憐央抽回手,那股窺視真心的力量消逝了。
“謝謝你。”拉露潔閉上眼睛、躺下。
這種自省對她來說感到更多的是恐怖和畏懼,她只是一個卑微的Vtuber,一個為了錢什麽都能做的電子服務生。練習著能讓臉變得僵硬的笑容,熬夜準備著應付觀眾的材料。
憐央走開,但拉露潔聽到不遠處就傳來她與三橋祐的聲音。
“為什麽‘桃憐Nana’對你來說這麽重要呢?”憐央問。
“……那還是在上大學的時候吧,好幾個女友,包括家裡安排的姻緣,都覺得很不喜歡,非常苦惱,她們都太勢利了。後來發現了Vtuber,才知道現實中的女人總是給我們帶來麻煩,只有網絡中,隔著皮套活動的虛擬偶像才會對粉絲們傾注關心和熱愛,而且那樣拚命活動也是為了滿足我的需要。所以……我開始挑選合適的Vtuber,那就是‘桃憐Nana’,從一開始,就是她,一見鍾情,把她從只有幾個粉絲的底邊,捧成時下最紅的偶像,也是一種養成吧。”三橋祐喃喃道。
他的話流淌出來,像一股原始的情感洪流,他一邊說一邊哭泣,而且無需憐央提問,他自己就自顧自地說下去。
“我知道這很蠢,但我感覺桃憐Nana是懂我的,她願意理解我,於是我把我一部分的夢和希望寄托在她身上,那個美好、純真的二次元……”
“就是在她的支持下,我才熬過了無數個挑燈夜讀的痛苦夜晚,順利畢業,從政,在白天痛苦不堪的工作後,我還會跟當年那個少年一樣,通過看她的直播來補充精氣神,每一次噴發都是對青春的一次召喚。我當然有很多很多女人,但桃憐Nana是最特別的。”
“我知道她有問題,所以我調查她,我發現她……她把我當成敵人,她派人害怕,然後逃走,她和其他人嬉戲、開房,把我的感情又當成什麽了?財稅的人抓住了她,我想辦法抓住她,因為我要親手懲罰她,罰到她死……”
“但我不能忘記那……七年前那個冷清清的晚上,無意點進她直播間時,感受到的,驚喜,還有美好。我想要的不是桃憐Nana,我想要拉露潔。”三橋祐喃喃道。
“謝謝,看來這就是您的真心了。”憐央離開。
拉露潔躺在白被單上,怔怔地聆聽這一切。三橋祐也雙手掩面。深愛著虛擬偶像的人,以及虛擬偶像的中之人,而今相隔不過數米而已。
安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憐央離開治療室,在外面遇到張肅。
“看來這就是‘真心’。”憐央認真地向張肅鞠躬,“這魔力果然是獨一份的,謝謝老師給我這樣的機會。”
“讓他們想清楚之後,就能跟他們正常溝通了,之前他們還是太糾結了些,簡直沒法聊。”張肅點頭。
“大概真心確實能讓人清醒一些。”憐央若有所思。
“這樣你就知道自己的力量是什麽樣的了。”張肅感覺還可以,憐央也有機會練練手,未來她是安心院極強的助力。
“是的,”憐央換了嘲笑的語調,“我會更小心地使用這種力量。很有趣,我發現即便他們在真心的影響下,也沒有說出真話。只是拚命回避最真實的想法,挑選那些不痛不癢的真心來說,就像避開箭矢一樣。窺視真心沒什麽意思,了解他們對真心的反應才好玩。”
“那他們沒說出口的真心是什麽呢?”張肅看著憐央。
“……這就是秘密了。畢竟,老師也看不到我的真心啊。”憐央輕笑。
她取出續寫課文的筆記本交上,於勒叔叔發財回家以後,全家人都對他很好,他們相親相愛,幸福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