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被一口氣轟出地球後，幸存者被迫各自為戰，啟動各式各樣的末日計劃。

一船船人口被送往太空居住站、月球、火星或者小行星帶，維持著脆弱的生產能力。

張肅看向各聚居地的代表們，他們的表情都很凝重。

資源捉襟見肘，人力屈指可數，在這種情況下，還要派人去支援愛蒂絲實在太強人所難。

張肅快速思考。

不同的可能性在他的腦海中推演。戰鬥方面的天賦讓他有了很快的反應速度，各種解決路徑在他的大腦路徑中生成，形成一片樹狀的邏輯圖。

“……請聽我一言。”張肅說。

他們都正襟危坐，期待張肅的發言。

援救愛蒂絲需要人類付出巨大的代價，他必須拿出足夠重要的籌碼才能打動他們。

在這種時候，情懷沒有意義，振奮人心的說辭也打動不了任何人。

張肅決定實話實說。

“如蔻依所言，這件事最適合的執行人員就是我自己。”張肅說，“我很清楚，在這種情況下，我方已是筋疲力盡，沒有辦法完成這樣的戰役。然而如果作壁上觀，也無濟於事。我們都知道，自從天災以來，愛蒂絲已苦苦支撐三十多個月，縱使她實力超絕，也無法抵擋惡魔軍團的漫長圍攻。”

“各位的顧慮，我都很清楚。將愛蒂絲引回地球，會導致惡魔軍團追擊而來，那無異於第二次天災。但同樣的，等愛蒂絲戰敗身死，地獄也會繼續進軍，他們有撤軍的理由嗎?如果有，請諸位明示。”

“……”代表們都保持沉默。

他們也明白，惡魔已經大獲全勝，人類想要打贏非常困難，也不可能指望惡魔主動退兵。

“我們有自己的歷史，積攢了我們所有的經驗。從古至今，弱者想要戰勝強者，一直都只有一種辦法，那就是趁強者還沒注意到我們的時候，找到一個作戰的機會，從他們薄弱的地方切入，狠狠撕開一個豁口，然後盡我們所能去擴大戰果，追擊、追殺、取勝，只有這一次機會，最寶貴的機會，從古至今都是這樣。”

“自那之後，強者就會受驚，就會注意到我們，並且對我們予以雷霆打擊，但我們也取得了巨大的戰果，甚至會讓那強大一方感到驚慌、疑慮，讓他們內部的問題暴露出來。”

“現在，這就是我們弱勢方僅有的機會，正如諸位所想，稍有邏輯的領袖都會保留實力避戰。同理，惡魔方也不會想到我們這一群殘兵敗將，一群被趕到外太空苟活的悲慘之人，居然還有勇氣集結部隊主動出擊！這會是他們身上的一處弱點，而我們必須狠狠打擊。”

“他們是為愛蒂絲而來，沒錯，但也只有把愛蒂絲帶回到我們的陣營中，我們才有一線勝算。愛蒂絲的力量有多強，我們都很清楚，她和惡魔打過交道，有非常多的經驗智慧，可以抹平我們和地獄之間的信息差。”

“如果想要離開這片深空，重新雙腳站在大地之上，修複我們的家園，打敗無窮無盡的惡魔，這場戰役至關重要，我希望，大家能和我站在一塊！”張肅最後總結。

聽完張肅的話語之後，各方代表們都露出了不同的表情。

深思、疑慮、茫然……

他們的決定涉及背後各自人民的未來命運，故而慎之又慎，絕不敢輕易下結論。張肅默想著。

但願他們能站在自己這一邊。

“我看還是先休會吧。”蓮霧說，她的手撫摸了兩下桌上的月兔，“……我們在半個小時後再進行會議。”

“是。”

“我們要回去討論一下。”

“很公平。”各方代表們陸陸續續從通信頻道中退出，轉而和各自的幕僚、智庫人員展開激烈討論。

那些幻影形象都消失後，蓮霧望向張肅，她的眼睛冷如薄霧，姿態高貴端莊，和過去大不一樣。

她手上月兔的雙眼血紅，這隻兔子寄托著月華姬的神識和力量，讓張肅感到一絲壓力。月華姬如果能有意識地綻放破位九級別的魔力，可以在地球上開個大坑，推平地表。

“我覺得是私人原因。”蓮霧說。

“私人?”張肅不明白。

“你和愛蒂絲之間有愛情。”蓮霧抬起頭。

“我不明白現在提這個幹啥。”張肅說。

“你一向主張誠實，那你現在不能說自己和愛蒂絲的情感了嗎?”蓮霧咄咄逼人。

張肅知道現在不是談個人感情的時候，不過蓮霧都說到這份上了，張肅也沒辦法回避。

“我當然愛她。”張肅說，“但這次去猩紅花園絕不是因為愛這麽簡單，我已經說明了自己的立場，這事關系到我們的命運。如果放任愛蒂絲被惡魔俘虜，情況只會更糟。”

蓮霧凝視著張肅。

她的目光讓張肅感到有些冰冷，還有一些悲哀、同情……

“我不想伱被她蒙騙。”蓮霧說。

“她能騙我什麽。”張肅不明白，“經過了許多事情，她沒有理由騙我了。”

“你和她經過了許多事情?”蓮霧追問。

“沒什麽。”張肅不想在這件事上糾纏太久。

蓮霧走過來，用力握住張肅的手，表情愈發感傷，好像想說服張肅什麽。

“她和你經過很多事情，你是這樣說的，那她過去有沒有對你百分之百的誠實呢?她有沒有設計構陷你，讓你完成一些做不到的事情呢?她有沒有背著你做各種計劃、陰謀和實驗呢?”蓮霧追問。

“……”張肅仔細回憶了下，“……有。”

“那你還喜歡她，不就是因為她能給你一種特殊的感覺嗎。”蓮霧說。

“還有羈絆，很深的關系。”張肅說，“超越了時間的感情，比如說，蓮霧，在另一條時間線……”

“如果那條時間線根本不存在呢?”蓮霧說。

“我都記得。”張肅說，“太真實了，沒有作假的可能。”

“不，我請你很認真地思考這樣的可能性:那所謂的‘另一條時間線’根本就不存在！”

張肅愣了一下。

“這些記憶也都是被植入的虛假記憶，你根本不認識愛蒂絲，你只是看到她的時候被她用某種權能植入了那些奇怪的想法，讓你覺得你跟她非常熟悉，戲法太逼真，讓你想到了一連串的故事，好像你真的活了第二世一樣。那我問你，你這般珍視她，不珍視我，是不是因為那個故事裡根本沒有我的存在?”蓮霧說。

“沒有。”張肅坐下來，“……對，沒有。”

“那麽，能不能讓我們愛上現在這個世界線呢?”蓮霧坐在張肅身邊，她用額頭抵著張肅的胸膛，“能不能愛上這個有我的故事呢?把我們切實生活的這個世界當成你唯一生活的世界，我們無法證明你過去的記憶是否真實，但我們可以從現在開始相知相愛。”

“可以。”張肅伸手將蓮霧摟進懷中，她輕輕顫抖一下，但很快就適應了張肅的懷抱，“對不起，我為過去的所有事情道歉。”

“那猩紅花園的戰役呢?”蓮霧閉著眼睛問。

“我不知道，看大家是否支持。”張肅說。

“你覺得現在人類的問題是什麽?”蓮霧問。

“分裂，離心離德，火星基地有科技但沒有人力和食物，月球有人力但是沒有食物和科技，小行星帶有礦產別的什麽都沒有，軌道居住站有食物和人力，但是沒有足夠的防衛人員……但我們能通過聯合戰鬥來重新擰成一股繩，那時候，人類的韌性會彰顯出來。”張肅說。

“他們不會有韌性的，沒有人能看得那麽高那麽遠，隻想保存現在的人力和資源。”蓮霧苦笑著說，她在張肅懷中閉上眼睛，“即便是我，現在也隻想和你待在一塊。”

“是的……”張肅閉上眼睛。

“嘩，開會了。”早穗的聲音傳來，她從外面走進來，“怎麽沒人邀請早穗大王，我可是安心之環的大魔女，魔女首席來著的。”

“我們在商量重要的事情。”張肅轉頭，“馳援猩紅花園的事，但願其他代表能夠幫忙。”

“哦，那我也要發言。”早穗找了個空位坐下。

“你會說什麽?”蓮霧回到首席主持的位置上。

“等我先查查字典。”早穗在張肅的教育下盡量認清了大多數字，但還有很多地方沒明白，“大家都會來幫我們的對嗎?”

蓮霧搖搖頭。

“沒有人會幫愛蒂絲。”她說，“我希望你也不要去。”

“幹嘛！如果他們不去，我就把他們罵醒。”早穗很生氣，“都到這份上了，怎麽能不去呢?惡魔殺了我們那麽多人，怎麽能坐視不理?”

“不要鬧脾氣。”蓮霧敲了敲早穗的頭。

“哼。”早穗兩手抱胸。

半個小時後，會議恢復。

張肅注意到代表們的表情都很嚴肅，他們重新接入頻道，在座位上呈現出實時影像。

“經過我和定居地大多數公民的討論後，我們很遺憾地表示，即便張肅先生進行了精彩的演講，也提出了足夠多的理由，但我們還是沒辦法進行人力支援。”火星基地的代表埃文斯報告。

“你們真是一群……”早穗急欲破口大罵。

“……沒有人力。”埃文斯補充，“但我們在來火星的時候帶上了大約四千單位的作戰機器人，它們的一部分被改造成了工程機器人，目前還剩兩千單位，都是‘挑戰者’型號，由德國的工程師設計，它們性能很優異，我們現在全都捐出去，讓它們加入這場戰役，希望能幫上張肅先生一點忙。願靈界眾女神庇佑我們，我們要為地球上大多數城市的毀滅復仇。”

“謝謝。”張肅精神一振。

“靈界現在很虛弱，但我們也想要報這一箭之仇，更不會辜負人類的信任。經過討論，我的母親歌蒂思已經決定，集結一批能作戰的魔女前往猩紅花園，伴隨著天堂軍團的中堅部隊參戰。為之前死傷的同伴復仇。”蔻依說。

“這裡是小行星帶的采礦基地。”公司代表布拉德利報告，“經過董事會的討論，我們也的確沒有辦法支援這場戰鬥……現在發起攻擊是個非常好的機會，但一旦失敗，後果也不堪設想。我們和惡魔之間勉強維持的相持狀態很可能被打破。為此，我們決定讓這次戰鬥變得更有意義，勝算更大！我們公司有十二艘輕型護衛艦，它們有追隨時空信標折躍的能力，可以用來運載機器人，如果有人力的話最好。”

“我會精選一批士兵親自加入你們。”赤澤佳世說，“我知道勝算渺茫，但我不能輸，我到手的國土還沒有統治多久就已沉沒，我不能坐視不理。”

“我們也加入。”

“我們也……”

“要狠狠地對惡魔復仇！”

“雖然我們只有幾十個人，但希望能幫忙……”

其他小型的幸存者勢力們也表態了。

現在只剩下了蓮霧自己，蓮霧的表情有些奇怪。

“讓我們去完成這場戰役吧，把愛蒂絲帶回來，這一切都會值得。”張肅望向蓮霧。

蓮霧的手攥緊，然後松開，幸存的遺民們還有魔女們，他們都想至少贏回來一次，贏回來一點。她確實很聰明，但無法把握人們心中的復仇情緒。

被惡魔殺了那麽多同胞，現在有機會殺回去！

對惡魔產生一致的憤怒和憎恨，人類站到一塊。

“是的……我不能把個人的感覺凌駕於整個文明的決定之上，出發吧，張肅，我們相信你。”蓮霧輕聲說。

“還有我！”早穗揮舞著手，“相信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