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莉希拉訂購的第一盒新材料運到後，對東美的手術試驗就開始了。

張肅看到那一盒保密運輸的“生源聚合物”，它是北美戰役期間繳獲的異界技術之一。

那時惡魔軍鋒把較弱一籌的四個魔神級化身投送下來，它們各個都是貨真價實的魔神投影，但代表的概念較弱一籌。它們是“加班魔神”、“上學魔神”、“榴蓮魔神”以及“垃圾魔神”。

最令人恐懼的概念被佔據後，後來的強大惡魔就只能吃掉這些稍有威懾力的恐懼，有些惡魔寧肯保持大君王的地位也不願吞噬弱一些的恐懼物，生怕自降強度。

四個魔神投影被人類齊心協力擊退後，許多戰利品強化了人類科技，廉價電網、浮空車以及生物強化技術從2048年開始大量流行。

這盒生源聚合物，也就是惡魔改造出來最適合諸界智慧生命的仿生材料。張肅心想。曾因為魔力回路的緣故無法應用於魔女，但普莉希拉可以嘗試用這種材料再加上仿造的魔力回路，製作出可以安裝在魔女身上的“改造”。

“啊，老大。”東美從走廊上走來，對張肅憨厚笑笑。

東美給人的感覺一直很靠譜。張肅覺得她很酷，從事藍領工作，長年累月的體力勞動讓她身體健壯，肌肉發達。

鑄造魔女的身份叫東美的雙手常常被魔力燃焰炙烤，以至滿手焦痕，皮開肉綻，還有大量氣泡狀的斑點，新生的粉色肌肉與黑色殘質混融一處，並不好看。

但魔女修飾技術能進行改造，重建她的皮膚。東美表情快樂，張肅也能看出她心底的期待。

“現在也算走在歷史前頭，真期待手術的結果。”張肅雙手抱胸，背靠牆壁，他的肌肉仍然壯實，撐出超越常人的肩寬。

“如果手術失敗，這雙手就再無法生發鑄造之焰。”東美手一揚，紅橙烈火憑空出現，讓空氣增添熱度。

“但你還是義無反顧。”張肅說。

“普莉希拉是我的導師，對我有再造之恩，真沒想到鑄造原來是個慢工出細活的工作。”東美慚愧道，“感覺我了解到的事情也越來越多了，好像自己已不再是之前那個小打工者。”

“每一秒的我們都比上一秒知道得更多。”張肅望向走廊盡頭，手術室的燈還沒亮起。

“說不定是知道得更少，現在我就職安心實業的生產負責人。我有時還跟離職的員工發生口角，我覺得他們的生活、工作條件和工資已經夠好，至少比我那時候更好。但他們好像還需要更多，申訴更多，意見更多。這時候就有人會跟我說，要用計策對付狡猾的員工，要想辦法‘馴服’手下的各個車間。啊，我光是想到這我都臉紅了，不知道該怎麽辦。”東美慚愧道。

“你現在更清閑，有時間看書和思考，之前的工作把你的個人時間都佔用了。”張肅說。那個在池塘邊用雙手鍛刀，為一點成就而欣喜的東美，現在變成了個滿面愁容的魔女。

好在她困惑的很多事情可以從學習中得到解決。張肅心想。盡管學習令人恐懼，但人們還是潛意識追求新的智慧。

“看書嗎?哎，讀書也許會讓我更有涵養吧。可我看不進去。老大伱是教書的人，你習慣從書裡面汲取營養，也許你的效率是120%，但我就只有30%！”東美說。

“魔女的壽命至少有200歲，有的是時間弄明白各種人世間的道理，在此期間你要更加理性，更清醒地思考，保持專注，這樣才能解決難題。”張肅說。

東美那種有點緊張和焦慮的氣質稍微和緩了些，此時手術室的燈也亮了，東美向張肅感激地點點頭，然後走入其中。

“準備好了嗎?”普莉希拉問。

普莉希拉穿醫用大褂，戴口罩，摘掉了平時會戴的手表和項鏈等飾品。她明亮的綠色眼睛在護目鏡後面就像一雙精密的探照燈，好像要刺進東美心底。

她是無可置疑的研究和設計天才。東美在普莉希拉麵前本就有相形見絀的感覺，現在更甚。

這個房間很精密，嵌入式的無影燈從頭頂灑下柔光，生命檢測儀輕輕閃光，面板上有彩色數字讀數。中間的手術床像一個白色的軟墊繭，一系列細長的機械臂盤旋其上，配備攝像頭、激光切割器以及旋刀。東美都能幻視到它們在她手上不停切割打磨的情形。

受雇於公司的輔助人員在旁待命，他們將負責監測生命體征、檢查醫療結果，並隨時準備介入手術失敗的搶救行動。

“準備好了嗎?”普莉希拉又說，讓東美從沉思中驚醒。

她深呼吸。

“讓我成為您的鑄材。”東美向普莉希拉伸出雙手，“鍛造我吧。”

普莉希拉微微一笑。

……

……

“！”蓮霧在稍後抵達，她跟張肅眨眼睛，還打手勢。她視為最省力的交流方式，但旁人看起來完全是眉目傳情。

蓮霧的語言是一套密碼，她有時候會顯露出生氣的樣子，但實際上意味著認真或者嚴肅。張肅與她相處日久，更能分辨出其中細微。他就像試圖讀一部百科全書一樣嘗試理解安心院蓮霧。

“你覺得這怎麽樣，那手術，對魔女進行改造，有前景嗎?”張肅問。

“！.~~.?”蓮霧說她不知道，但感覺一定很厲害。

“如果能爭取到人類防禦計劃的投資就好了，官方下場扶持的話，安心實業也會有自己的主力產品了。”張肅說。

蓮霧比了個5，然後比了個100。亦即說是目前安心實業的體量只有昇陽集團的二十分之一。她再張開雙臂，比劃大大的手勢，表示新科技可能讓公司的估值翻倍。

“你會賺到大錢的。”張肅總結。

“~”蓮霧神氣地拍了拍張肅的胸口，不是她，而是她和張肅。這對她來說很重要。

手術結束後，蓮霧轉向手術室，整個科室都是她自己修築和安排的，一切都保密進行，在守秘階段，沒有秘密能活著離開這座大樓。

她和張肅進去看看，普莉希拉看起來如釋重負。

“你們——”她抬起手，“自己看吧。”隨後她就走向一旁，讓助手準備熱咖啡。

東美打了麻醉，坐在手術椅上，還沒完全清醒。張肅的視線落到她的手上，不由得感到驚異。

“！”蓮霧拍手。

“這雙手簡直脫胎換骨。”張肅替蓮霧說話，“細白又嫩，這是怎麽做到的?”

“科學，很神奇吧。”普莉希拉有些累，但還是對自己的作品感到驕傲，“這種事會讓人大開眼界的，我完全重建了一個魔女的肌膚。”

那雙曾經滿是毀傷與鍛造痕的手，現在重獲新生，像是嬰兒的雙手，和東美看起來倒有些不相稱了，白得讓人覺得用來抓任何東西都是玷汙。

“她還要多久才能醒來?”張肅問。

“還有一個小時吧。”普莉希拉的臉上掛著止不住的笑容，大概她也為自己的工作感到驕傲，“這是我們迄今為止研發出的第一個具有獨立商業意義的先進技術，‘魔女的身體修飾’，或者說魔改！全世界第一個進行這種手術的地方，我們都得死死壓住消息，免得其他人偷走我們的技術成果。”

張肅也感到很滿意。前世其實也是東洲工業開發出了這種技術，而現在也是安心實業繼承研發思路並複現出來。看來普莉希拉確實是真正的研發天才，這項發明足以讓她傍身，成為留下自己痕跡的科研家。

“有勞了。”張肅向普莉希拉致意。

“這是所有人合作的結果。”普莉希拉往後一仰，陶醉在勝利的喜悅中。張肅也不再打擾，帶著蓮霧一道離開大樓。

在外面，已經傍晚了，張肅抬頭看到黃昏暮雪垂灑。

“天色不早了，我們一起找個地方吃晚餐吧。”張肅想到之前的約定。

“出發~”蓮霧小小聲說，然後跟在張肅身後，讓他前進，在後面偶爾戳戳他，代表接下來該左轉還是右轉。

張肅穿著棕色大風衣和火紅的圍巾，內搭薄襯衣，在街道上看起來相當高大，也不顯臃腫。

“初步測試成功，這下我們安心實業的名氣也將擴大，為世人所耳聞了。”張肅期待不已，“往後就有更多的合作機會吧。”

“！”蓮霧用頭頂了一下張肅，這還是張肅不熟悉的通訊方式，用頭頂?蓮霧小姐是在想什麽呢?

她是覺得現在該專注於吃飯，不該說公司的事，還是說她很高興?張肅揣摩著。

啊，一定是吃飯更重要吧。畢竟蓮霧小姐歸根結底也是喜愛浪漫和平靜生活的。張肅不由得加快腳步，蓮霧在後面也快快走，以免被大個子張肅扔下。

行走間，蓮霧就將張肅導至一家海濱餐館，門口掛著“禦風菛築”的名字，環境清淨，剛進去的迎賓區就很雅致，正對的木架上放著盆景矮松樹。

迎賓侍女極盡殷勤，低眉順眼，幾乎卑躬屈膝地迎接，將他們引入一個餐室，裡面有戴口罩的職業廚師在板前當場準備餐點。

地上是榻榻米，蓮霧把鞋脫了，腳趾靈活地上下移動起來，好像是在緩解走路時積累的腳步酸痛。張肅看到它們在白色襪子下精妙而可愛的移動，感覺今生非娶蓮霧小姐不可。

張肅和蓮霧坐在一塊，蓮霧看都不看價格一眼就點了最貴的。廚師按照“omakase”的風格準備，這指的是把供餐的權力交給廚師，廚師會決定食客這頓吃什麽，並且還會介紹每一道菜。

“大齒比目魚切片，請。”廚師端上兩盤清淡的魚片。

張肅嘗了嘗味道，肉質很緊致，有海洋的鮮味。搭配柑橘和少許醬油，柑橘的味道在張肅看來是提亮了魚的味道，而大豆醬油則鎖住了濃鬱的口感。

他感覺這樣自己也能變成美食家了，因為每一道菜的分量都很少，所以必須仔細品嘗分子級的味道。蓮霧吃了半天才一小片，張肅已經秒殺了一盤。

“土瓶蒸，請，有蝦，雞肉，松茸，銀杏和蘿卜。”廚師端上一小碗清湯寡水的海鮮。

土瓶蒸，張肅略有耳聞。他學著蓮霧的樣子，用陶土茶壺清蒸。打開蓋子把青檸汁擠進去，再蓋上蓋子燜30秒，保證食材的原汁原味。

等揭開蓋子的時候，撲鼻的香氣便隨之蒸騰。張肅嘗了嘗味道，感到了濃縮的鰹魚和昆布味道，屬實溫暖心靈。

“銀鱈魚西京燒，產地是挪威。”廚師端上一小塊鱈魚，“用京都甜味噌醬調味， www.uukanshu.net 在備長棕白橡木炭上燒烤。”

張肅看到這鱈魚的火候極其完美，味噌在魚身上焦糖化，形成一層“釉”，他咬下去的第一口就爆裂，使裡面肥美的白鱈魚肉綻放出來。

初嘗是醬料的厚鹹味，第二層是魚的鮮味，第三層是煙熏後的甜味和香氣。這是張肅目前吃到的特別鮮美的一道菜了。

“~”蓮霧嘗得很入神。

“產自西北太平洋冷水海域的金槍魚大腹一塊，中腹一塊。”廚師端上生魚片。

肥魚的脂肪是寶，所以不應過度燒烤來讓油脂消失，生吃才能吃到油水。張肅將它們一口咽下，質地柔軟，魚和油脂的味道都很濃鬱，大腹是金槍魚身上油格外多的地方，以至於一沾舌頭就幾乎融化，帶來類似奶油的味道，緊接著就是海產的鮮味。

接下來引入的是輕炸天婦羅，采用蘆筍、蓮藕和紫蘇葉，加冰，蘸鹽、白蘿卜和天婦羅醬。隨後是一大塊有大理石紋的神戶a5牛肉，在他們眼前烹烤成熟。

最後的點心是抹茶、和果子甜點以及可選的海綿蛋糕或梅酒，張肅都一掃而空。

用餐後，蓮霧看都不看就刷卡離開，繼續跟在張肅後面，去停車的地方，打算開車去別的地方逛蕩。

“不錯的地方，除了沒吃飽之外，一切都很好。”張肅在前開道。

“~”蓮霧在後面用頭頂著張肅的背，一步一步往前頂，緊貼著，寸步不離。

張肅現在才回過味來。

這個動作的意思是，她喜歡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