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劉秀太急了
“今聞韓歆行事疏忽,有違國法,不忠於家國。身為一國重臣,其品行理應垂范於百姓,盡心盡力為國家盡忠。
然而韓歆未能達到朕的期望與要求,實乃痛心……
朕準以詔書,必待韓歆接到詔書後三日內離開洛陽,並絕不容許他再次逾越朕的命令。
如有違者,將依法懲處,絕不寬恕,以維護大漢之權威與尊嚴。
唯期韓歆早日歸隱老家,專心修身養性,以目自之過失,更加恪守忠心,奉公守法。望淳風化俗,為後世人所效仿……”
建武十五年(39年)正月,韓歆上書劉秀,並且公然在朝堂上說漢朝要遇到莊稼歉收,出現饑民,韓歆指天畫地,言辭急切。
正月二十三日,劉秀正式頒詔,將韓歆免職遣送回鄉。
詔書內容主要是:
一、罷去韓歆現任官職,即刻解除其在朝堂上的職務。
二、韓歆禁止在朝堂內任何公職,且不再具備執政權力。
三、韓歆請速速離開洛陽,返回其老家,不得在政務上干涉國事。
即便如此,劉秀還是覺得不解氣,準備再次下詔,斥責韓歆。
“陛下,萬萬不可。”司隸校尉鮑永一再為韓歆求情。
“父皇,此事要慎重!”連劉瀚也開始求情,他對韓歆並不感冒,但劉秀下詔再次斥責,這事情就有點大了,弄不好會掀起波瀾的,那可是三公呀,這就弄死?
漢代有潛規則,就是三公不對吏。意思就是做到三公級別的高官是不能入獄的。
皇上要是看你不順眼,要治你罪,下聖旨斥責你,伱就做好準備自殺吧。
其實不只是三公,很多大臣也是如此。
漢朝的大臣被皇帝責備之後自盡是有原因的,主要是兩個,一曰自重,二曰隱誅。
說自重又有兩層意思,一層是說自尊心,漢朝距離上古未遠,那種輕生死,重榮辱的習氣猶存。
那時候,榮辱、意氣、名譽、誠信,很多時候往往大於錢財、生命、美色……
看春秋戰國的故事就知道了,比如伍子胥出逃遇到漁父,就因為說了一句不要透露他的行蹤,讓漁父認為自己受到了很大的屈辱自沉江中。
“既去,誡漁父日:‘掩子之盎漿,無令其露。’漁父諾。子胥行數步,顧視漁者已覆船自沉於江水之中矣。”
而這種行為在明清和後世是很難想象的。而漢朝的人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有類似的表現,寧可自殺,也不受辱。
對於這個漁父,後世有人說他是為了保密而不是受辱,這個其實要結合前文來看。
其實漁父開始並沒有死的心思,他幫助伍子胥渡江和飽食之後,和伍子胥的對話是這樣的:
胥日:“請丈人姓字。”漁父日:“今日凶凶,兩賊相逢,吾所謂渡楚賊也。兩賊相得,得形於默,何用姓字為?子為蘆中人,吾為漁丈人,富貴莫相忘也。”子胥日:“諾。”
漁父本來是匿名做好事,最後告別說了富貴莫相忘,這個時候他並沒有死志,但是伍子胥說了後來的話,才讓漁父感覺到了不信任,於是以死明志。
自重的第二層意思是尊卑有別,早在秦朝的時候,馮去疾和馮劫被趙高下獄,兩人因為“將相不辱”而直接自殺就是一個例子。
作為高官顯貴,尤其是到了三公九卿這個位置,去面對“刀筆吏”這麽一個卑下的階層,並且要被他們詰問,在漢朝是公認的一種侮辱。
比如漢宣帝時期的大司農田延年因為貪汙事發,等待皇帝處理,有人為他求情而漢宣帝沒有同意。
這個時候田延年已經存了死志,說:“我何面目入牢獄,使眾人指笑我,卒徒唾吾背乎!”
所以,他每天拿著劍在家裡等消息,等到了皇帝讓他下廷尉之後,直接伏劍自殺。
漢元帝時期的太傅蕭望之,也是一樣的,並且還是自己的門生勸著自殺的。
“使者至,召望之。望之欲自殺,夫人止之,以為非天子意。望之以問門下生朱雲。雲者好節士,勸望之自裁。”
這種面對下吏詰問的強烈屈辱感,加上先秦習氣的留存,就造成了很多高官直接自殺。當然這中間又有點猥瑣的小心思。
因為皇帝也知道下廷尉會讓很多人自盡,於是如果皇帝還堅持這麽做,就有了一點直接要賜死的味道。
但是這個情況下,大臣一般還是有選擇權的,比如周勃、黃霸都經下獄過,但是人家臉皮厚就熬出來了。
而所謂的隱誅就是漢朝的一種“被自殺”的行為,因為以般來說,皇帝親自下令誅殺,表明是有罪之身,而自殺則可以保存體面,這個體面是雙重的。
一來是自殺者的體面,不用明罪正法,二來也是皇帝的體面,不顯得皇帝對重臣薄幸。
《漢書·賈誼傳》裡面就說了:
人主之尊譬如堂,群臣如陛,眾庶如地。故陛九級上,廉遠地,則堂高;陛亡級,廉近地,則堂卑。
高者難攀,卑者易陵,理勢然也。故古者聖王製為等列,內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後有官師小吏,延及庶人,等級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
裡諺曰:“欲投鼠而忌器。”此善諭也。鼠近於器,尚憚不投,恐傷其器,況於貴臣之近主乎!廉恥節禮以治君子,故有賜死而亡戮辱。
是以黥、劓之罪不及大夫,以其離主上不遠也。禮不敢齒君之路馬,蹴其芻者有罰;見君之幾杖則起,遭君之乘車則下,入正門則趨;君之寵臣雖或有過,刑戮之罪不加其身者,尊君之故也……
也就如同投鼠忌器一般,處罰臣子應當盡可能地保護其人格尊嚴,“黥、劓之罪不及大夫”、“有賜死而亡戮辱”,避免直接的殺戮或侮辱。
對於這些曾經的尊貴者,作為君主你可以奪爵、罷官、賜死,甚至是滅族都可以,唯獨不能把他捆綁下獄,交給司寇小吏去鞭打辱罵。
否則,如果僅僅是因為犯罪就讓這些尊貴者被身份低賤之人侮辱,不利於維護社會上的等級制度,更不利於維持統治。
這些例子在漢朝很多,比如薄昭是漢文帝的母親薄太后的弟弟,皇帝的舅舅,因為殺了漢廷的使者而犯了死罪。
當時文帝想要處置薄昭,又不好直接對親舅舅下手,所以就派人去跟舅舅喝酒,暗示讓他自殺;
薄昭不願意,文帝索性派群臣穿著喪服去給舅舅吊喪。最後薄昭沒辦法,被逼著自殺了。
漢朝自殺的三公或者大臣挺多的,比如周亞夫、趙綰、王藏、王恢、李廣、李蔡、莊青翟、張湯、王溫舒、鹹宣、王卿、暴勝之、商丘成、馬適建、徐仁、王訴、田延年、田廣明、田順、范明友、蕭望之、鄭弘……
所以,一旦劉秀這一道斥責聖旨,就意味著他動了殺心,想殺韓歆了。
這要是不自殺,弄好就受罪,當年的周亞夫就是這樣:
居無何,亞夫子為父買工官尚方甲楯五百被可以葬者。取庸苦之,不與錢。庸知其盜買縣官器,怨而上變告子,事連汙亞夫。
書既聞,上下吏。吏簿責亞夫,亞夫不對。上罵之曰:“吾不用也。”召詣廷尉。廷尉責問曰:“君侯欲反何?”
亞夫曰:“臣所買器,乃葬器也,何謂反乎?”
吏曰:“君縱不欲反地上,即欲反地下耳。”吏侵之益急。初,吏捕亞夫,亞夫欲自殺,其夫人止之,以故不得死,遂入廷尉,因不食五日,嘔血而死。
國絕……
當時還沒被抓的時候,周亞夫就想著自殺了事,但被夫人勸下來了,畢竟自己功勞也不小,皇帝不至於因為這麽點事就要弄死自己吧?
但後面一聽自己的罪名,人都傻了,太屈辱了,“因不食五日,嘔血而死”。
韓歆引證,國家將遇到大饑荒,陳述過程中情緒很激動,言辭很激烈,結果惹得龍顏大怒,被罷官奪職,遣歸鄉裡。
韓歆上路後,劉秀還覺得不解氣,又想派使臣追上去對韓歆以詔書切責,這意味著劉秀是想動手了,想殺了韓歆,直接賜死又不好,只能潛規則,讓他自殺。
韓歆的“證”,其實是當時流行的“讖緯”,拿天象說事,而不是現在的氣象預測報告,很不科學。
劉秀受不了了,因為天象示警,在古代還有一個含義:“皇帝有失德的地方!”
“不要再說了,朕意已決!”
劉秀擺手,無論司隸校尉鮑永一再求情,還是劉瀚說好話,都沒有用,因為劉秀在氣頭上,他縱然英明神武,但是人,都有情緒。
不是機器,主要還是韓歆說話太直,還犯忌諱了,讖緯是他的一大忌諱。
“陛下!”鮑永還想再勸說。
劉瀚歎氣一口,“父皇既然想,那便如此吧。”
隨即,拉著鮑永就往外走。
“太子。”
“走吧,鮑大人,難道要父皇派人請你?”
劉瀚明白,如果鮑永再勸,估計要被趕出中央了,歷史上,劉秀下令切責韓歆時,鮑永竭力勸阻,終於惹翻了劉秀,他下旨貶鮑永為東海相,趕出中央。
在劉瀚的拉扯下,鮑永和他出了大殿。
經過這麽些年,劉瀚算是很了解劉秀了,劉秀很厲害,無論是帶兵打仗,還是政治權謀,亦或是學問,都可以在歷代皇帝裡面名列前茅,典型的六邊形戰士,幾乎無死角。
但人無人,他不是神,聖人也有錯,更何況皇帝?
他很能聽勸解,但若是太直,一味的頂撞他,忠言雖逆耳,有時候他也是聽不進去的。
劉秀年輕時候的經歷,把自己培養成了“江湖書生”,外表一副文質彬彬,骨子裡其實充滿江湖的俠氣和傲骨,甚至某些時候還有幾分霸道。
這樣的人,你想靠強硬手段逼迫他就范,那怎麽可能?當劉秀跟大臣們做足了“文質彬彬”後,再出手的話就必然傷筋動骨!
韓歆的遭遇不是個例,有個叫申屠剛,甚至當過尚書令,也因為“以數切諫失旨”,被劉秀貶到地方當了個小縣令。
此人也算是官宦世家出生,是漢文帝時丞相申屠嘉的後代。
申屠剛初仕郡功曹。時值漢平帝朝,王莽專權,朝多猜忌,申屠剛深惡痛絕,及舉賢良方正,因對策言事,忤王莽旨意,被罷歸鄉裡。
王莽篡漢,申屠剛避地河西,巴蜀,輾轉20多年。時隗囂欲背光武帝劉秀,而歸附西南軍閥公孫述,申屠剛勸之無效。
建武十年(31年),光武帝詔書征申屠剛,任侍禦史,不久,升任尚書令。
申屠剛質性方直,常慕史鰍、汲黯之為人,在朝多次犯顏直諫,後被貶為平陰令,複征為太中大夫,因病辭職,卒於家。
有作品《舉賢良方正對策》、《說隗素》、《將歸與隗景書》三篇。
主要是有一次,劉秀準備出宮巡遊,申屠剛攔住車駕說,天下還沒統一,陛下不應該貪圖享樂。
劉秀不聽,申屠剛竟然用頭頂著劉秀的馬車,堅決不讓出門。
那一次劉秀雖然沒有發作,但梁子算結下了,終於找了個借口將申屠剛一腳踢出了京城。
忠言逆耳,這是人性使然,在這一點上,劉秀是不如李世民的,李世民多次被魏征罵得下不來台,私下甚至不止一次說:“有機會,一定要殺了這個老匹夫。”
即使是這樣,他依舊重用魏征。
除了這個,劉秀對當年更始投靠的人,始終有戒備。
像是韓歆、馮衍、鮑永這些都是當年劉玄的手下,劉秀最開始招降他們,他們是不乾的,特別頑固,直到確認了更始帝劉玄的死亡,才肯投降。
最明顯的就是馮衍,此人少時有奇才,20歲即博通群書。王莽時,諸公多薦舉之,馮衍辭不肯仕。
後為更始將軍廉丹掾,討伐山東,王莽催戰,馮衍勸廉丹屯兵大郡,以待時變。廉丹不聽,戰死,馮衍亡命河東。
更始二年(24年),尚書仆射鮑永行大將軍事,馮衍建言屯據並州,鮑永乃以衍為立漢將軍。
光武帝即位,鮑永、馮衍堅守不降,後知更始帝已歿,乃罷兵降於光武帝,任曲陽令,立功當賞,遭受讒毀,故賞不行。
建武六年(30年),馮衍上書陳八事,光武帝將召見馮衍,然尚書令王護、尚書周生豐等俱相排擠,遂不得入。
後交往外戚,轉遷司隸從事。光武帝懲治外戚,馮衍獲罪,西歸故裡,閉門自保。建武末,上疏自陳,終不見用。
明帝即位後,馮衍又被誣陷“文過其實”,遂廢於家,潦倒而死……
他因為堅持效忠劉玄,遭到不公正待遇。對此馮衍覺得很無辜,他還給劉秀講了個故事給自己辯解:
“古代有個人叫隔壁老王,調戲鄰居的兩個妻子,其中年紀大的女子竭力反抗,年紀輕的順從了。
後來鄰居意外死了,隔壁老王就娶了那個年長的女子,而不肯娶年輕的那位。
別人表示不理解,老王說:‘以前他們是別人的,總希望她們順從我,現在要變成我的了,當然希望她能為我拒絕別人!’”
這就是他的隔壁老王的故事,馮衍還說,這就是“臣道”,我就像那個年長的女子,堅守臣道,如今投降了您,也不會輕易背棄您的,難道不應該受到表彰嗎?
可惜,劉秀不這麽想,劉玄有時候就像他的禁區,畢竟弄死他唯一的哥哥,還想殺了他,輕易觸碰不得,馮衍一輩子都沒得翻身。
當然,還有原因是這些人時不時拿劉宣說事,還去吊唁,劉玄都死這麽久了,你還懷念,朕如何重用?
還有一點,劉秀對讖緯非常相信,他對讖緯的信,應該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叫“不能不信”,第二階段叫“不得不信”,第三階段叫“不許不信”。
他一輩子在讖緯上沒少乾荒唐事,建武元年登基之初,劉秀竟然依據《赤伏符》暗示任命官員。
光武一朝,如果誰要是不信讖緯,就往往要倒大霉。
東漢初年四大學術泰鬥,分別是桓譚、鄭興、杜林、陳元。
鄭興信天命,卻不信讖緯,他是個有神論者,信奉天人感應。同時他他不認為上天會降下“聖旨”(讖),所有的圖讖符讖只不過是偽造的罷了。
這人挺厲害的,他專長於《春秋左氏傳》,東漢《左氏傳》學派,半數出自他的門下。新朝時期,他和弟子們,曾經與大名鼎鼎的國師公劉歆,一起研討、宣講《左氏傳》。
劉秀想憑讖緯定郊祭典儀,鄭興僅僅說了句我不懂讖緯,惹得劉秀大怒。
鄭興還算識趣,以“我沒學過讖,不代表讖就不對”,逃過了處罰。因為不依附讖緯學說,鄭興終生得不到重用。
尹敏的思想大體上接近鄭興,也是個反對讖緯的有神論者,同樣主張“以五經仁義正道為本”。
此人熟讀《歐陽尚書》、《古文》、《毛詩》、《谷梁》、《左氏春秋》等著作,曾擔任過郎中、長陵令、諫議大夫等職務,但因為反對讖緯思想,一直沒有受到重用。
東漢開國不久,劉秀便知道他的才華,命尹敏整理新朝遺留下來的圖讖,尹敏不願意,他說:“讖緯不是聖人之言,錯誤頗多,會貽誤後代。”
劉秀不聽,趕鴨子上架,直接下旨讓他去幹,尹敏乾出了一件勁爆的事:
“敏因其闕文增之曰:‘君無口,為漢輔。’帝見而怪之,召敏問其故。敏對曰:‘臣見前人增損圖書,敢不自量,竊幸萬一。’”
簡單來說,就是他見一個符讖有缺文的地方,就提筆在那裡補上一句“君無口為漢輔”。
“君”無口就是“尹”,意思是姓尹的要當輔臣做宰相,好家夥,這是要讓自己做宰相,你不是相信讖緯嗎?那就讓我做宰相呀。
劉秀被搞愣了,問:“尹卿,你這是什麽意思?”
尹敏大大咧咧地說:“陛下,圖讖那不就是這樣,隨便前人增增減減,吾也學學,運氣好的話說不定也能成真!”
尹敏直指圖讖的本質,這東西按理來說應該是上天降下來的,可事實上基本都是偽造的,根本不靠譜。
你劉秀當初不是憑《赤伏符》,就任命一個不知從哪兒蹦出來的孫鹹做大司馬嘛,我怎麽就不能騙個宰相當當?
劉秀很無語,但又不好說什麽,只能堅持圖讖是上天所降。
他方法太巧妙,讓劉秀竟然沒辦法動怒,雖逃過責難,同樣也一輩子位居纖末,不得伸展。
桓譚與他們不同,他是兩漢之間最偉大的經學大師,也是天文學家,他甚至被人譽為“素丞相”,他的《新論》被推崇為可以與《論語》比肩。
這是個無神論者,更是一個堅定的反讖緯學者,算是我國古代唯物主義的先驅。
當然,神這個東西,信,則有;不信,則無。
即使後世也無法被證明,更無法被證偽。
若是說神是高級生命,超維度生物,拿大概率存在,畢竟人類的認知依舊太少,也可能是人類無法想象的存在,用螞蟻的頭腦,怎麽想象人類的世界?
桓譚每每上疏奏言,勸劉秀以“仁義正道為本”,不要相信“奇怪虛誕之事”,劉秀每次都是“愈不悅”,桓譚的建議也從來沒有得到過采納。
後面,劉秀為了方便觀察天象,甚至下令召開建造靈台的討論會,桓譚奉命出席。劉秀問桓譚:“朕想通過讖緯決策國家大事,你認為如何?”
桓譚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從來不讀讖緯。”
劉秀追問,“你為何不讀讖緯?”
桓譚再次表示:“讖緯不是經書。”劉秀大怒,甚至一度想下令立刻處斬桓譚!
好家夥,這給桓譚嚇得叩頭,磕得頭破血流,才被饒過一死,但是被劉秀貶為六安郡郡丞。
七十多歲的老人家,憂憤之下,病逝於路途!
且不論讖緯的荒誕無稽,即便是學術認知的差異,桓譚也不該受到如此不公正的待遇。
當然,人是變化的,後期的劉秀是越來越信讖緯,這裡面也有政治目的。
有作為的帝王要做的事情,大多是不簡單的。
前期劉秀是“不能不信”,這是主動信,因為環境所導致的,當時大家都信,你不信就太另類了,而且許多儒學泰鬥都信,劉秀沒有辦法,只能隨大流。
更重要的是,“漢室複興,劉秀為天子”的讖言,直接將他帶入其中。
雖說劉秀也知道,讖言中那個“劉秀”大概率不是他,恐怕內心深處還是有一個強烈的呼聲:“為什麽那個劉秀就一定不是我呢?”
後面,他果然當天子了,劉秀登基前,最大的願望就是要親眼看一看,那個被傳得神乎其神的《赤伏符》,那裡面是否真的有“劉秀”兩個字。
可是,當劉秀看到了彊華獻上的《赤伏符》後,心裡頓時涼了,也豁然開朗了:“讖言這玩意不靠譜,一看就不是真的。”
可是對他而言,現在真假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天下人都信,他這個受益人,當然必須信,裝也要裝成信徒!
他劉秀,就是天命所歸,像是漢宣帝劉病已一樣。
從那個時候起,劉秀為了維護自己的統治,對讖緯變成了“不得不信”,一切從政治需要出發,事實已經不重要了。
最直接的證據就是,當他發現新朝遺留的圖讖,很多都是有利於王莽的,他甚至特地讓尹敏篡改內容:
“帝以敏博通經記,令校圖讖,使蠲去崔發所為王莽著錄次比。”
他要把讖緯學說,打造成東漢帝國新的意識形態,從“假神”變成帝國新的精神信仰。
所以,包括他自己在內,所有人都必須信!
這個時候,他已經是不許不信了,因為讖緯成為了東漢政權的合法性的象征,統一了天下百姓的思想,朕就是天命所歸!
一旦是天命所歸,幾個人還敢造反?一般沒有人敢反抗老天爺的?
鄭興、尹敏和桓譚這些人的悲劇在於,他們根本沒看透這一層,只是簡單的誤以為劉秀是盲目迷信,試圖通過對學術的自我堅守,來影響和改變劉秀。
可是,帝王怎麽會輕易改變?
所以,韓歆的死,似乎也理所當然了。
果然,建武十五年(39年)四月,韓歆與他的兒子韓嬰在路上接到劉秀的責問詔書。
“何至於此呀?”韓歆看著詔書淚流滿面,他有些許後悔。
“罷了,罷了!”
為了不連累家人,當即伏劍自殺。
“父親!”韓嬰看韓歆自殺,抱著他痛哭,隨即也自殺了。
韓歆一向名氣很大,死於無罪,朝廷大臣都不滿, www.uukanshu.net 紛紛上書,都堆滿宮殿了,劉秀也後悔了。
“強兒,朕做錯了嗎?”他有些傷心,有些沮喪,甚至有擔憂,叫來了劉瀚。
“人命不可輕動,不過韓歆做得太過,竟然用讖緯指責父皇,這是不能容忍的,父皇也有些急了,反彈有點大,下旨安撫吧。”
劉秀愣了愣,看了他幾眼。
“你知道朕要做什麽?”
“父子一體,自然知道,世家豪族太強了,我永遠支持父皇。”
“好好好。”劉秀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朕下旨將他厚葬,厚待其家人?”
“兒臣主持他的葬禮吧。”
“好,有你,朕放心多了。”
聽了劉瀚的話,劉秀也準備慢慢來,為了彌補前過,安撫朝廷功臣。
他下詔對韓家追賜金錢、糧食,又令有司以大司徒之禮安葬,讓太子劉強主持他的葬禮,算是給足了體面,並對其家屬予以安慰撫恤。
其實,劉瀚也知道,韓歆之死,只是劉秀與文官,還有功臣集團矛盾的冰山一角。
得江山容易,坐穩江山難,劉秀獲取江山後,他必須又開始一個新的戰爭,一場更難的戰爭,沒有硝煙,但同樣慘烈的戰爭,解決西漢末年以來的病根!
而這項工作的難度,對他來說,一點不比打江山容易。
要解決這個病根,他必須向士族豪強集團和文官下手,而這些人恰恰是他建立東漢帝國的功臣。
幸好,他不像歷史上一樣,現在他有了劉瀚這個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