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哲得到劉月朝承包罐頭廠的消息很快.
這時的他,正在廠招待所一間裝修華麗,熱鬧繽紛的舞廳裡,看著幾個老人摟著舞女們,舞步老練地感受著青春的活力。
他收起目光,腦海裡浮現了劉月朝知性溫婉又堅毅果敢的面容,內心一團邪火升起,冷哼一聲說道:
“婊子,就是婊子……只不過,不願意賣身給我,而是賣身給了別人,還有錢,有金條了!”
“這姓潘的折騰了幾個月,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總廠不忙活,跑去忙活起了一個小小的大集體罐頭廠,那東西總資產,算上庫存的原料都只有十萬塊左右。也虧的他下得了手!”
一名老人走下了舞廳,正是廠裡的一號位,祁宏,他問道:“我剛剛聽你說起了潘正華嗎?他怎麽了嗎?”
羅哲低聲哈氣地說道:“沒什麽,只是聽說廠裡新來的那個大學生找了潘正華,要把廠裡的大集體罐頭廠承包過去。”
祁宏輕哼一聲:“這兩個高才生,倒是攪和到了一起。除了他們,還有誰摻和進去了嗎?”
羅哲思慮了一下,搖頭說沒有了。
當然,手下報過來消息時,自然也是說了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家夥:朱弦越也在其中,看起來十分跳腳。
只不過……
朱弦越嗎?
那個“被叛逃”的朱援朝兒子嗎?
別的人不知道輕重,還會聽朱弦越胡咧咧幾句,被唬住。
作為保衛科科長,他們又怎麽不知道真相呢?
朱弦越……一個小毛頭崽子而已,一隻手都能捏死的東西。
羅哲根本不放在眼裡,在他看來,劉月朝勉強才需要重視,潘正華才是那個在後面興風作浪的大敵!
……
在所有人的輕視之下,劉月朝比預期還要快地隻用了五天的時間,就收到了潘正華前去簽訂承包合同的通知。
潘正華興高采烈地說道:“我為你爭取到了最有利的條件。”
“第一:你提的承包方案,我基本全盤采納了。”
“第二:我先將你在廠裡的工作,從保衛科轉到了廠辦公室。
同時,讓你以廠辦幹部的身份,兼任日月罐頭廠經理之職。”
“第三,也就是爭議最大的一點。
我為你盡力爭取到了日月罐頭廠的經營權利,你可以決定罐頭廠幾乎所有的事情。
但有一點壞消息,我也沒辦法……在財權上,你會受到一些限制。
罐頭廠上還剩下的兩千多塊錢,是保障廠裡幾十號職工的工資生命線。
包括之後總廠還會支付的貨款,也會優先保證職工的工資。這些錢……你都動不了。”
“此外,三根金條的問題。
我本來也是想,讓你緩交,慢點交的。
但是,廠裡的確也需要這一筆硬通貨在國外購買新的生產線,最終還是無法爭取到。
你的第一根金條,需要七日內交上,另外兩根,還是需要三個月內交上。”
“這些情況,你都考慮好了嗎?這個時候反悔,其實還來得及。”
劉月朝神采飛揚,目光灼灼: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這合同,我簽訂了!潘廠長,你就看我怎麽在承包之後,大放光彩吧!”
……
劉月朝回到宿舍時,見到了正在奮筆疾書的朱弦越。
這個小少年今天沒有穿得像個小許文強,
反而像個道士,穿著一身道袍,拿著毛筆,寫了一封信,塞入了一個檔案袋裡。 隨後,朱弦越還煞有其事地將檔案袋封住,在封皮上用毛筆寫下:錦囊妙計幾個字。
抬頭見劉月朝回了家,朱弦越陽光滿面地笑道:“月朝姐,回來啦。”
劉月朝看著這一幕,竟然莫名地感覺很是溫馨,很是心安。
將這種念頭壓抑下來後,劉月朝湊過去,看向這個寫著“錦囊妙計”的檔案袋,笑道:“我的軍師大人,計將安出呢?”
朱弦越嘿笑一聲,說道:“眼下宵小沉寂,已經為月朝姐的光輝所震懾,短時間不敢出來滋事。我呀,也正好該卸甲歸田,哈哈,別鬧別鬧。”
劉月朝聽不得怪話,拿起枕頭就找朱弦越猛砸。
朱弦越等劉月朝停手,連忙說道:
“不過呢,我料到反對派一定還會席卷重來。
因此,月朝姐如果在遇到困難時,可以拆開這個大大號的錦囊妙計,實現絕地反擊!”
劉月朝收起了朱弦越遞過來的檔案袋,微微掂量了下,忍不住心道:
這少年郎面上看著輕佻,卻是個十分用心的家夥,這檔案袋厚厚實實的,入手也是沉甸甸的,顯然費了許多心思。
她原本還覺得,以朱弦越俏皮靈動的心思,恐怕檔案袋裡會放個磚頭。
沒想到仔細一摸,裡面還真是一張張紙。
這錦囊妙計,還真是用心了呢!
劉月朝心中承情,嘴上不認,嘟著嘴,哼了一聲,說道:
“還絕地反擊呢,你這沒良心的,就指著我過得不好呢?行了,你這欠帳還了,人情帳也還了。
等籌款完了,就早點回去好好讀書吧,你都不知道你曠課多久了。
一天到晚在我這看這些雜書,我怕你考不上高中,更考不上個中專。”
沒錯,這年頭中專可比高中還要吃相,因為讀完書很快就能被分配工作,大小也是個幹部,是貧家子弟的最愛。
朱弦越收起書,將檔案袋鄭重地放到劉月朝手中後說道:
“我才不要中專。但月朝姐這話說得很有水平呀。
讀書很重要……不光是為了考學有前程。
不管是賺了多大的錢,當多大的官,都不能忘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只有讀書進取,才能始終應對社會的變化,不會被一個小小的浪頭就打翻起不來。 ”
“不過呢,我的目標呀……要麽是清華北大,要麽是常春藤劍橋牛津。”
“讀書的事情,等一陣子應該就能辦了,就是還得去考個試。
薛大叔是個有本事的,直接找了縣一中的校長。人家想看看我的成色,就單獨給我準備了一份卷子,才看收不收我。”
又見朱弦越對於讀書的事情有了計劃,劉月朝忽然發現自己沒有了留他的理由,心中忽然間有些悵然所失。
朱弦越沒有察覺到劉月朝的表情,說道:
“好啦,廠子裡一切都安排好,我也放心可以回去籌款了。我走啦,記住……這個錦囊妙計,沒有到最緊要關頭,不要亂拆哦。”
劉月朝拉長著聲音,說道:“知道啦!”
她忽然覺得這樣很有些小女兒模樣,臉色一紅,扭過頭,不看朱弦越。
朱弦越笑著背起行囊離去,朝著劉月朝的側臉,招了招手,轉身離去。
劉月朝再回首,只見朱弦越腳步輕快,見他並未回頭,心底也不知是離別心思作祟,還是別的,讓她頗有些落幕。
她只是靜靜地招手,直至朱弦越消失在牆角,再也不見,她也靜站著許久。
良久,她才明悟了些什麽,輕聲地對自己道:
朱弦越的眼光,都已經是盯上了北大清華,常春藤劍橋了。
自己怎麽能落後呢?我大學不是名門,更應該要抓住這個機會,做出一番事業呀。
無論如何,罐頭廠的事情……哪怕有再多的艱難險阻,我也要一一克服,絕不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