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11月10日,一個寒冷的冬天。
秦漢省連陽縣八一六七廠的保衛科裡躺著一個十六歲的少年。
他叫朱弦越,剛剛從45年後,2027年重生回來。
重生之前,他是商界精英,橫跨鋼鐵、化工、能源領域、金融的超級集團總裁。
偶然間,他得到一個可以反覆穿越到古代的神秘空間,再次回到現代時,他卻重生到了45年前的平行時空,人生軌跡不變,那些不能提的特殊環境變了。
朱弦越回憶起了自己現在的遭遇。
他這會十五周歲多點,是人生的最低谷。
今天他饑寒交迫,本想撿點破爛廢料賺錢,解決吃飯問題。
沒想到被仇人下套,撿到的東西被移花接木成了廠裡新生產的十箱土霉素片,被值守的女乾事逮住關進保衛科,等待著下一步處理。
朱弦越知道:如果命運的軌跡繼續這樣走下去,等待他的就是:去少管所關兩年。
期滿後心一狠跑去鵬城擰螺絲打工,吃夠苦頭,變得成熟也攢夠學費
跑回去讀書考學,最終考上C9高校,進入光鮮體面的互聯網行業。
但是,足足三年的青春就這樣浪費了。
同樣,也就是因為這五年不在家鄉,他錯過了為父親平冤昭雪的機會,錯過了復仇的最佳時機。
現在,自己重生回來,還要接受這個結局嗎?
朱弦越心裡默默地說著:命運的輪盤已經被我悄悄撥轉了一下齒輪。
他無力證明自己被冤枉,同樣,他也有轉圜的機會。
因為,他們沒有找到藥。十箱子土霉素片全都被放進了空間裡。
沒拿回藥品,他們不會直接把我丟進少管所,我還有化危機為機遇的機會!
忍著饑寒交迫,朱弦越大喊道:
“來人啊,比起抓我送少管所,我有一個更好的辦法解決這次問題:你們看守不利的失職,也將變成一心為廠的大功勞!”
不多時,一個戴著眼鏡,充滿知性美的保衛科女乾事走了進來,正是逮住朱弦越的劉月朝。
她對於這個案子也感覺很棘手:十箱土霉素片,至少值兩百三十塊。
人抓了,東西沒拿回來,這事不好善了。
劉月朝有些期許地說道:“你想說什麽?願意交出藥品了嗎?”
朱弦越剛想說什麽,虛弱的他卻忽然間猛地咳嗽起來。
好不容易深呼吸一口氣,這才有空隙虛弱地說:
“十箱藥,進貨價大概兩百三十塊……我不是偷,只是預支貨品,賒欠了貨款。相信我……我能賣得出去,能……信我嗎?”
劉月朝皺著眉頭,回想了下朱弦越的遭遇,有些心軟,也有些為難。
朱弦越也是廠裡的子弟,但自打他爹朱援朝一年前出差東南亞消失不見被定為叛逃後,這孩子就過得很不好。
他娘身子骨弱,經不住打擊病亡。
八一六七廠是三線廠,工人幹部來自五湖四海。
朱弦越的叔伯舅舅離得遠,感情薄,兩邊都沒好心的親戚願意照料,只能在廠裡饑一頓,飽一頓,受盡白眼地吃著百家飯。
廠裡原本有心還想照顧照顧,至少送去孤兒院有口飯吃。
可後來又顧忌這孩子父親背著個叛國的罪名,非議太多,最終不了了之。
同樣,她在廠子裡也不好過。和朱弦越一樣,都是孤身一人,
有苦一人吃的可憐人。 只是,她多少能養活自己,朱弦越卻已經溫飽都不足。
劉月朝有些意動,但她並沒有權力決定可以賒欠,除非……
見劉月朝意動又猶豫,朱弦越急忙又加碼說:
“給我最多半個月的時間,我就能賣出去三百塊。到時候,我給你二百八十塊,隻留給我二十塊錢吃飯讀書就行。同樣,我還能源源不斷繼續賣出藥品!”
劉月朝認認真真看了一眼朱弦越,也許都是孤身一人在廠裡,受盡排擠嫉恨,物傷其類下,她最終還是動了惻隱之心
她苦笑了一聲,說道:
“我又哪裡有權力決定,能不能給你賒欠貨品呢?我只能……用我的錢給你擔保。這事,我答應了。你能說出這番話,倒是比之前渾渾噩噩的模樣好多了。”
“讓人能想著你願意學好,對你能有個盼頭。”
想了想,劉月朝又給了朱弦越兩塊錢和幾張票
拍了拍這個孩子瘦弱的肩膀,說:“好好吃藥,再買點東西補補營養。”
朱弦越重重的松了一口氣,忙不迭致謝,心中對劉月朝充滿感激。
同時,他也不由回憶起了這位廠裡新進來的年輕美貌大學生,心中忽然一個咯噔:
記憶裡,這位好心的姐姐,最終的結局,卻是在廠辦大樓裡跳樓身死,死壯慘烈,卻被不少嚼舌頭的大媽說是她作風不檢點,被人家老婆捉奸逼死的。
見劉月朝如此心善,朱弦越怎麽都不信那些謠言,心道:我的命運改變了,劉月朝的命運,會改變嗎?
他心裡默默地說著:一定會的,等我翻身起家,自然也能夠改變她的命運!
見朱弦越沉默不語,劉月朝忍不住有些擔心又說:
“不管怎麽說,好好活著就有希望。你爸會外語懂技術,當年可真前途遠大得很,說他叛國,我是真想不通。注意好身體,也許哪天就真相大白了呢?”
朱弦越回過神,輕輕一笑,仿佛渾身氣質一變,心中自信,目光堅毅,說道:
“月朝姐,你放心。我爹絕不是叛國,我……也絕不會放棄讓真相水落石出。很快,一切都會變好的。”
他的自信和樂觀仿佛感染到了劉月朝,她展顏一笑,如春暖花開,摸了摸朱弦越的腦袋,說道:
“好呀,一切都會變好的。”
……
理想很美好,現實很骨感。
朱弦越走出保衛科,就感受到了現實的冷酷。
大冬天的,他的衣服卻還頗為單薄。
一身棉褲棉大衣,好幾個破洞,冷意涼颼颼地灌入進去,瞬間凍得直哆嗦。
還好,也許神秘空間在的緣故,這具病體沉屙的身子在重生後竟然有了大好的趨勢,給他省了不少錢。
不過,他也不敢吝嗇,有了現錢,急忙買了一副針線縫補起了破漏的棉衣,又一口氣花了一塊錢買了七個肉夾饃當飯。
用三毛錢買了二十塊橘子糖,最後看著還剩下的六毛五分錢,朱弦越在舊貨商店買了一根鐵棍,實心的,掂量了下,很趁手,內心多了些安全感。
買完這些後,天色已經日暮黃昏。
朱弦越環顧四周,見小道無人,心念一動
朱弦越帶著置辦好的東西閃身來到了體內的神秘空間。
這裡是一個直徑約莫兩米的球形空間,空間裡,正放著從廠裡賒欠來的十箱土霉素片。
這不奇怪,八一六七廠雖然是三線廠,做的是軍工生意。
可是,隨著百萬大裁軍,軍隊要忍耐的大環境變化。
八一六七廠也不得不琢磨起民用產品,藥品就是一個嘗試。
朱弦越吃完了肉夾饃,填飽肚子,隨後細細打量著這個神秘空間。
空間外如同宇宙一樣深邃,亮起兩個一個一小兩個時不時亮起的小星星。
經過反覆測試,朱弦越知道。
那個大一點的星星,代表著1982年的世界。這是他重生到此的緣由。
那麽:另一個小一些的星星,代表的是什麽呢?
朱弦越曾經無比希望回到2027年的世界,但經過今日的這次改變命運後,他忽然有些不想了。
他知道,那是一個前往古代的時空坐標。
只是他剛剛去了一趟,才測試了下來回穿越的能力,就發現他只能在1982年和不知哪個朝代的古代來回穿越,已經回不去2027了。
朱弦越心道:
“在古代……抗生素就是天下第一神藥。有這個藥,我立馬就能變成神醫。發家致富,翻身起家的原始資本就有了!”
說乾就乾,準備就緒的朱弦越輕輕一點,一陣輕微又快速的失重感過後,朱弦越再次睜開眼,已經來到另一個世界。
這是一片荒山野嶺,他上次來時沒來得及仔細看就走了。這次再來,便認認真真打量起來。
這是怎樣的一個地方啊。
四周茫茫如一片白地,半點綠色都沒有。
零星有幾棵枯樹,卻是一點樹皮都沒有。
站在小山包上,遙望四方,再也沒了八一六七廠連成片的廠區標志性的高聳水塔
只有一座灰撲撲的小鎮子。
小鎮子有些衰敗,磚石建築沒有幾座,一棟超過三層樓的建築也沒有。
只有幾十棟圍繞著一大一小兩條馬路十字交匯的木屋、土屋。
顯然,穿越應該是成功了,就是不知道是哪個朝代,什麽年月。
疑問升起後,最先回答朱弦越的是天上開始凝聚的陰雲。
顯然,很快要下雨了,沒有傘的孩子,要學會努力奔跑。
暗罵了一聲賊老天,朱弦越緊了緊身上的衣裳,快步跑向小鎮。
那裡有個地方掛著“悅來客棧”酒旗,看起來屋舍多,規模大,應該住的不差。
臨了進門前,本著不能給現代人丟臉的心思,朱弦越簡單拾掇了一下,拍掉塵土,梳了下髮型,推開大門,朗聲問道:
“店家……可有客房嗎?”
說完,朱弦越便仔細打量起了客棧內的布局,以及客棧內店家與客人們的衣著。
衣冠右衽,漢家袍服,仔細一看頭頂,嗯,沒有金錢鼠尾。
再看店家掌櫃的反應:起身拱手,只是臉上的表情很是奇特,說道:
“這位……客官,不巧,小店著實沒有剩余客房了,還請趕緊另投他處吧。”
朱弦越聞言,拱手謝禮,心中有了點猜測。
聽口音,這裡約莫是陝西或者河南的地界。很可能是明朝末年,就是不知道具體是何年何月。
道理很簡單:普通話與遼東官話相近,能聽懂的肯定是明朝及之後的人。
對方又沒有金錢鼠尾,穿的也是正常漢家的衣服。那就是清朝之前的人。
再看外面遍地荒蕪,連樹皮都沒了,顯然,這裡經歷著大饑荒。這是王朝末年最典型的景象。
不過,朱弦越也只能猜測到這了。這裡沒客房,只能另投他處再問。
“慢著!”一道清冷的女聲打斷了朱弦越的思索,說道:
“既然進來了,也別走了。侔兄弟,去外面掛個打烊的牌子。這客棧,不能再放人進來了。”
掌櫃的輕歎了一口氣,朱弦越讀懂了剛剛掌櫃臉上奇特的表情:店裡住進了強人啊。
一人領命下樓,身材雄壯威武,有帶幾個披堅執銳,或提刀,或背弓的甲兵從樓上下來,衝了出去。
不一會就見悅來客棧的酒旗落下,大門框框關上,就連窗子也紛紛掩住。
領頭被喊作侔兄弟的人微微一歪頭,幾個甲士悄然圍住朱弦越,他已經沒了退路。
一股混雜著汗臭、腥臭各種說不清難聽的氣味衝入朱弦越的鼻子裡,分外真實,讓人十分精神。
他沒有慌忙,定神看向那個這個清冷女聲的主人。
這是一個身量高挑,面容俏麗,神情冷傲,目光堅毅的女子。
只見他上身一件猁皮繡花青色女襖,束一條棗紅絲絛。傍晚日漸寒冷,裝裹厚實,朱弦越卻憑經驗看出她身材傲人。
外披紫羔皮猩紅鬥篷,頭戴鵝黃貢緞風帽。
更為引人注目的,則是一雙長腿筆直有力,腳踏粉底馬靴。
一身衣裝,搭配著那副冷傲的神情,清冷的聲音,很有些女王范兒。
朱弦越克制住眼神不亂看,焦點落在對方一對大而有神的眸子上,說道:
“小生實在是因為街頭即將大雨,這才誤入貴寶地有所打擾。金盆打水銀盆裝,原量,原諒。小生這就離去,我保證什麽也沒看到,什麽也不知道。”
“少油嘴滑舌。”紅衣女子有些不適應朱弦越的大膽直視,問道:
“你裝扮怎麽如此奇怪?既沒有蓄發,穿得也全然不是漢家衣冠。你叫什麽名字,做什麽的?來自何方,去往哪裡?”
進小鎮子前,朱弦越就早已準備好說辭,一一回答:
“小生朱弦越, 隱居避世已久,前些時日算出天下已經是大亂之世,近一兩年更有天崩地裂,改朝換代的景象。”
“所以,我就出世一探究竟,如果這天下當真要改朝換代,以我經天緯地之才,醫治天下之能,自然不應缺席。”
紅衣女子愕然愣住,仔仔細細看了一眼朱弦越,認真地思量。
一身衣裳奇怪,但用料看起來不錯。有幾個補丁,但乾乾淨淨,齊齊整整。
皮膚白皙乾淨,沒有刀疤,沒有風吹日的曬皺紋瘢痕。
身量頗高,身姿挺拔,看起來年紀頗輕,也許只有十七八歲,但氣質舉止又成熟穩重得很
讓人摸不清底細,感覺有些神異。
最重要的,還是對方有一種像是書生,又頗為瀟灑傲氣的氣質。
這絕對不是那些目高於頂,瞧不起泥腿子,只會清談卻自以為懷才不遇的腐儒書生。
“你不能走。”紅娘子語氣堅決,態度客氣了很多,說道:
“你既然說你有醫治天下的本事,那就要亮相一個。”
“你既然能醫治天下,就說明你懂醫術,如果你能救得了我夫君,那我送你一樁大富貴。可你要是救不了……”
朱弦越聽得仔細,忽然見紅衣女子緩緩抽出手中長劍,又說:
“就說明你是個江湖騙子,如果你說不清楚自己的身份,那就只能當你是朝廷派出的奸細探子,殺無赦!”
紅娘子一劍斬出,一條長凳被犀利地砍成兩半,讓朱弦越感覺到了幻肢一陣劇痛,說道:“如果我不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