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鐺……”
清晨,伴隨著晨鍾聲在古樸的城牆內響起,一座盤臥在長江南岸的巨大城池也慢慢在江面水霧消散後展現。
當黃棕壤夯實的高牆出現在長江岸邊,隨之而來的是一道看不到邊的黃棕色城牆。
它如一道長城般,就這樣出現在了長江過往漁船上的水手眼前。
這城牆本體以丘陵、壘土為主,僅有在城門等地段才能看到青石城磚,看上去簡陋至極,與影視劇中用青磚壘砌的雄偉城牆無法比擬。
可如果能從空中俯瞰,那這面簡陋的城牆,或許能被譽為這個時代的世界奇跡之一。
當太陽從東邊升起,將水霧徹底驅散,城樓之上迎風招展的一面面“朙”字旌旗終究展現在了這個時代的面前,與初升的太陽一般,籠罩著整塊大地。
在這個時代,能營造出這樣規模,並且存在於長江南岸的城池僅有一座……那便是應天府南京城。
明南京城,這是大明朝京師應天府治的所在地,亦是此時大明朝首都。
作為中原王朝歷史上規模最大的都城,其規模之大,史上諸城均難望其項背。
同時,它也是此時全世界規模最大、人口最多的城市。
“鐺……”
當晨鍾聲音結束,在城中居住的人們已經起床開始工作,亦或者前往自家田地耕種。
不過比較他們的才出發,此時南京城南部的大教場內卻是已經站滿了一名名身穿甲胄的士卒。
他們矗立在大教場上,以百人為一隊,每人頭戴鐵盔,內搭紅胖襖一件,外部披戴明晃晃的扎甲一套,腰間系有腰刀一柄,長弓一張,副配弓囊,囊內還有弓弦二條,箭三十枝。
此外,眾人身背團牌一面,手執丈三長槍一杆,全身甲胄軍械,所負重不下六十斤,而這樣的人足有兩萬余名,他們好似一座鋼鐵長城,就這樣矗立在這大教場之上。
眾人在此的原因很簡單,他們隻為服務坐在校台之上的那一位……
諸軍之中,一名身著重甲,僅有十五六歲的少年抬起了頭,仰視著坐在校台上的那一位。
那位年逾六旬,圓臉長白須,眉目慈善,看得出年輕時長得十分雄偉。
他身材五尺五六寸,頭戴烏紗折角向上巾,身著黃色盤領窄袖袍,腰間束帶間用金、玉、琥珀、透犀所製,無比華貴。
在他左側,侍有一名身著紅色盤領窄袖袍,濃眉大眼顏清秀的正氣青年。
在他右側,侍有一名年紀三旬,身長六尺逾,面容英俊,氣概瀟灑,身著重甲,外披袍服的壯年武將。
左右往後,是諸多內著重甲,外披袍服的武官,之後才是一些身著官員常服的文官。
再往外,則是身著重甲卻身材矮壯,皮膚黝黑的西番士卒。
坐在正中的那位六旬老人,便是大明王朝的開國皇帝朱元璋,而眼下,正是他定下考校在京內外武官子弟武藝的日子。
洪武二十七年三月十五……
為了這一天,有的人練了幾個月的好本領,激動的等待自己大放光彩,也有的人這幾個月來終日花天酒地,眼下緊張地汗流浹背。
少年人很好,他不屬於這兩者的其中一員,而是屬於天賦異稟。
“殿下,您怕不怕?”
“我怕個球頭!”
一人小聲詢問,打量朱元璋的少年人下意識嚷嚷了回去,等他意識不對的時候,
抬頭一看,果然上位的朱元璋已經看向了他們這邊。 不僅僅是朱元璋,便是在其左右的人也紛紛看了過來,一時間整個大教場裡,少年人成為了此刻最引人注目的顯眼包。
“完犢子……”看著台上都看著自己的眾人,少年人此刻比吃了苦膽還苦。
“那是老四家的二小子對吧?果然本性難改……”
台上,朱元璋面露不喜,而旁邊的壯年將領則是作揖為朱高煦開解道:
“陛下,此小子參軍以來老實本分了不少,今日想來是見了陛下,有些高興導致行跡放蕩了。”
“嗯……”朱元璋應了一聲,緊接著看了看朱高煦所在的方陣,不免皺了皺眉。
在他眼中,這個充斥著諸多武官子弟的千人方陣破綻百出,如果換做他年輕時,只需要一支百人長槍隊就能擊潰這群武官子弟。
“魏國公,開始吧……”朱元璋示意壯年將領開始,而壯年將領見狀也連忙回禮應下:“臣領命!”
在應下之後,他轉身走到了校台前,眼神示意了一下旁邊的四衛指揮使,隨後四衛指揮使紛紛舉起手中一面面紅旗,揮手間以旗語號召諸軍散開。
很快,大教場內最為精銳的兩萬余名重甲精銳依隊,一隊隊散去,並退到大教場的邊緣,隻留下了一個空蕩蕩的場地,以及那千人規模的武官子弟。
隨後,千人武官子弟又分作十隊散開,每隊百人,各自站在本隊訓練時定好的位置上。
不過這途中許多人分不清自己所處哪一隊,以至於隊序凌亂,看得高台上朱元璋直皺眉頭。
四衛精銳花費幾分鍾散開的事情,到了武官子弟這裡,卻足足花了兩倍的時間。
等眾人終於穩住陣腳,高台上的百余名健壯力士才異口同聲的喊起了這次考核的內容。
台下,少年人深吸了一口氣,又看了看四周東倒西歪的武官子弟,心裡的竊喜幾乎都快從臉上溢出來了。
“今日就是我朱高煦改頭換面的第一天!”
瞧著四周人,朱高煦激動的抓緊了手裡的槍杆,連帶著身上四十余斤的甲胄都不顯重了。
自三個月前他適應了這具身體後,他便知道自己來到了大明朝的洪武二十七年,並且自己的身份還是一個未來的郡王。
這身份讓朱高煦高興的合不攏嘴,但當他在前身的記憶裡得知自家老爹就是大名鼎鼎的燕王朱棣後,他的心情直接跌落到了谷底。
以他前世的記憶,不出意外的話,他將在一年之後被爺爺朱元璋冊封為高陽郡王,然後被留在南京繼續讀書。
過幾年,爺爺朱元璋駕崩,自家那個“大兄”朱允炆就會在自家爺爺駕崩幾個月後開始削藩。
周王朱橚、湘王朱柏、齊王朱榑、代王朱桂、岷王朱楩……
不到一年時間,自己還活著的十九個叔叔一下被乾掉四分之一,而自家老爹被逼的裝瘋賣傻,最後硬生生被逼著奉天靖難。
而自己,雖然僥幸跑路回到了北平,但結果卻被自家老爹帶著走上了造反之路,在這片大地上演一場被稱為“靖難之役”的世界級表演。
後來爭儲不利,自己部下被殺,自己還在老爹和好大哥死後被自家的大侄子囚禁了起來。
事後,自己一腳絆倒大侄子,然後被大侄子做成了宣德年間三大特色的“宣德燒烤”。
“直娘賊……”想到自己的命運,朱高煦暗罵不止。
他抬頭看向了高台上那個濃眉大眼的“本分人”朱允炆,恨不得這會兒就把朱允炆之後乾的事情告訴朱元璋。
不過以前身留下的記憶來看,如果他敢這麽詆毀皇太孫,估計被圈禁鳳陽高牆就是他的結局。
想到這裡,朱高煦深呼吸了幾下,腦中回想起了自己過去三個月的所作所為。
他先是吵鬧著從諸王讀書的地方搬了出來,然後死皮賴臉的纏著自家舅舅徐輝祖進了軍營,苦練了三個月好本領。
直到今日,他以藩王之子的身份和一群武官子弟混跡到了一起,而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他要向自家爺爺表現出自己已經改頭換面,並且想要衛國戍邊的想法,以此讓其提前把自己放回北方。
朱高煦回想過歷史上前身的一生,除了靖難老將的丘福和北方蒙古歸化的韃官,似乎就沒有幾個文人選擇支持自己,以至於自家老爹根本不可能選自己。
如果自己和歷史上一樣在南京蝸居,那自己只能在五年後單槍匹馬的參加靖難,即便如歷史上的前身一樣表現優秀,那也不過只是一個先鋒官罷了。
但如果自己能獲得出鎮地方的機會,那自己就可以以原始股的身份和自家父親一起靖難。
兩者看似沒有區別,但其中區別就是漢王朱高煦和秦王李世民的區別。
沒有自己的班底,留給自己的結局就是成為宣德年間的三大特色。
有自己的班底,即便最後不能坐上那把椅子,自己也能退居地方,保住自己的一條命。
腦中想法落到實處,朱高煦攥緊了手中的丈三長槍,下定決心的同時,也將目光投向了散開的空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