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鐺……”
清晨,伴隨著長江潮起潮落,七月十六如期而至。
與往常一般,百姓們各自在晨鍾作響後起居工作,不同的是,今日的街頭多了許多早起的貢生。
往日在內城都很難看到幾個的貢生,如今卻成群結隊的前往外城,而他們的目標,則是坐落在城南的大教場。
花費兩個時辰的時間,許多貢生如期而至,而擺在他們面前的,便是坐在高台上的皇帝、太孫,及一個他們並不熟悉的少年人。
“真多啊……”
高台上,身著緋色圓領袍的朱高煦俯瞰台下上萬貢生,心裡不免有幾分渴望。
在遭遇元末戰亂後的洪武朝,百姓識字率可以說極為低下,而上萬懂文識字的貢生代表著什麽,朱高煦比任何人都明白。
這上萬貢生,不論丟到哪朝哪代,甚至丟到後世,那也是極有才學之人。
如果能將他們施展於一省之地,恐怕能極大促進當地的人文教育。
“咚——”
在朱高煦遐想的時候,大教場的鼓聲將他拉回了現實,而朱元璋也站了起來。
他走到高台前,站著對上萬貢生一字一句開口道:“耕稼,衣食之源,民生之所資。”
“如今天下各地時有旱澇,不可不備……”
朱元璋一邊說,高台下的百余名力士異口同聲傳話,這群人都是經過訓練之人,讀得懂唇語,能將朱元璋的原話傳達到大教場上所有貢生的耳內。
因為有著這樣的人,朱元璋才可以放心繼續說下去:
“我每令有司修治水利,而有司不以時奉行,致令民受其患。”
“今日,遣汝等往各郡縣,集吏民乘農隙相度其宜。”
“凡陂塘湖堰,可儲蓄以備乾旱宣泄、以防霖潦的,皆宜因其地勢修治,勿妄興工役掊克吾民。”
朱元璋說完,此話由力士傳達,而後大教場上的諸多躬身便先後躬身作揖高呼:“萬歲。”
在朱元璋身後,此刻的朱高煦略微張著嘴,臉上有幾分錯愕。
他沒曾想到,朱元璋居然將上萬貢生派往地方,隻為讓他們幫助地方百姓修建陂塘湖堰等水利工程。
這樣的做法,在許多人看來是極大的浪費,但朱高煦卻很清楚,如果朱元璋再不這麽做,北方和南方只會越來越分割。
他從前身的記憶裡能看到北方的情況,由於紅巾軍和元軍交戰地區主要在北方,因此除山東、山西以外的各省基礎建設幾乎為零。
即便是富戶,南北差距也是極大的。
前身記憶裡有一件事,朱高煦記得很清楚。
當時北平河間府要修一條十二裡的水渠,按道理來說,只需要富戶出錢糧,官府派官差,派遣民間出徭役就可以修建起來。
這樣一條水渠如果建設好了,河間府四萬余畝耕地都能受益。
然而,就是這樣一筆錢糧,整個河間府的富戶都湊不出來,衙門只能去燕王府找他那便宜老爹拿錢。
相比較之下,江南一帶若是修一條十余裡的水渠,根本不用勞煩縣中富戶,僅鄉鎮富戶就能集資修建,而田間貧農也因此受益,將這些富戶稱為“善人”。
這樣的事情對比,足以能夠看出南北差距,而這樣的差距只會隨著時間不斷變大。
水利建設對於農業的幫助不言而喻,
如果朱元璋將這上萬貢生派往北方,再派錢糧修建水渠,那北方上千萬百姓都能受益,慢慢的將南北差距縮小。 同樣,這上萬貢生如果留在南方建設,那南方的整體實力也將會更上一層樓。
想到這裡,朱高煦不由看了看左右,望著那群他不認識的文官,他頗為感慨:
“這種受益的事情,居然無一人敢站出來為江南分一杯羹,看來我這爺爺確實將他們殺怕了……”
朱高煦感慨之余,不由將目光投向了前方的朱元璋,而朱元璋也在說完一切後開口“平身”,繼而轉身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王工部、鬱戶部!”
“臣在……”
朱元璋坐下後喚出兩人,朱高煦也借機打量起了二人。
已經在武英殿陪同理政許久的他,自然認識站出來的這兩位文官。
工部尚書王儁,戶部尚書鬱新,這兩人是此次貢生下放的重要主事人。
這其中,王儁只是走走過場,因為如今的他年六十有五,想來致仕也就是這兩年。
反倒是一旁四十來歲的鬱新,頗讓朱高煦在意。
鬱新如今四十有八,是去年上任的戶部尚書,也是早年在戶部為皇家管理內帑的理政人才。
明初戶部官員一直是貪腐的重災區,但如果朱高煦沒有記錯的話,這樣的現象將會從鬱新上任後終結。
鬱新在任期間,將洪武後期的財政梳理完善,一連在任十三年,將戶部治理的井井有條,讓這段時間先後上位的三位皇帝,都沒有擔心過錢糧的問題。
由於才乾過甚,他去世的時候,朱棣甚至覺得沒有人能代替他而痛哭流涕。
如果不是鬱新帶出了夏原吉,恐怕朱棣很難在之後實現南征北戰,外下西洋的壯舉。
“可惜我用不了……”
望著鬱新,朱高煦有些羨慕老朱。
他雖然數學不錯,也善於理財,但他總不能左手打仗,右手理政,兩隻腳還踩著財政。
因此,他必須要找一個能幫他穩固後方,善於理財的人。
只可惜,他所看上的三個能臣,都已經被老朱授予高位,如今的他也只能望洋興歎。
“撥發錢糧,派各府縣徭役隨從貢生修建陂塘湖堰,不得有誤。”
坐在位上,朱元璋對鬱新二人下了旨意,二人也不假思索的五拜三叩,以此表示接旨。
瞧著他們,朱高煦倒是很好奇,這上萬貢生能給大明朝帶來多少陂塘湖堰。
“咚…咚…咚……”
時間匆匆,眨眼之間一個時辰便已經過去。
那大教場上的貢生們,各自領著兩個兵卒充當護衛,將戶部準備好的印信包裹帶走。
那包裹之中除了印信外,還有針對貢生跋涉各地的十貫路費錢。
帶著這包裹和兩名護衛,上萬貢生開始奔赴天下,而他們這一走,也就代表朱高煦今日在宮裡的事情結束了。
“擺駕!”
隨身太監高聲唱禮,朱元璋也起身走下了高台,不過這次朱允炆和朱高煦沒有緊隨而去,而是相互作揖:
“煦弟可曾收到了禮物?”
朱允炆笑的真情切意,朱高煦則是連忙躬身回禮。
昨日他解決完朱高燧的事情回家後,便發現家門口候著一隊人馬,肩挑手扛的帶來了五箱東西。
說實話,當朱高煦得知這些東西是朱允炆送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朱允炆這家夥該不是也穿越了吧”。
這樣的懷疑,在他將五箱東西收回家裡,並一一打開後達到了頂點。
五箱箱子裡,分別放有緞二十匹,其中包括但不限於昂貴的素緞、暗花緞、織金緞、兩色緞、織金妝花緞、雲緞。
其次還有絹類,如雲絹、雲熟絹、妝花絹、織金絹、織金妝花絹、遍地金女裙絹等二十匹。
之後還有羅、綢、絨、錦等八十匹,合計一百二十匹高級料子。
與這些料子相比,最後那一箱的二百貫錢反而顯得微不足道了。
這六十匹料子,若是都放出去賣,能到朱高煦手上的錢,恐怕不少於千貫。
這前後一合計,那便是一千二百貫錢。
哪怕日後朱高煦及冠當了郡王,也需要他不吃不喝兩年半的俸祿,才能存下這麽些錢。
朱允炆突然送這樣的厚禮給自己,朱高煦會懷疑他穿越了也不奇怪。
只是從今天看來,這朱允炆看樣子並沒有改變,顯然是自己多想了。
不過,一想到家裡那堆東西,朱高煦還是心有余悸的推脫道:
“大兄送的東西太過華貴,小子如何能消受得起……”
“呵呵,留著用也不礙事。”朱允炆聽出了朱高煦的想法,連忙將他攙扶起來,不給他再開口的機會,便笑道:
“武英殿內還有政務,我便先隨皇爺爺去理政了。”
“弟弟好生去國公府學本事,日後好為我大明戍邊。”
說罷,朱允炆便松開了朱高煦的手,頭也不回的跟隨已經遠去的朱元璋,隻留下了朱高煦一個人。
朱高煦見他離開,轉身瞧著他的背影一臉疑惑。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六個字出現在了他的腦中,但一想到自己的身份,他倒是也坦然了。
“眼下他即便想利用我,也利用不得甚東西,我自己嚇唬自己作甚。”
拉扯袖子,朱高煦放平心態,說實話他也不舍得把那堆東西還回去。
那堆東西若是日後變賣來養軍,可買得糧食四千石,亦或明甲二百余套,用處多了去了。
要是老朱問起,那自己再還回去便是。
不過想來以老朱的情報,恐怕這些東西剛出東宮,他就知道了去處,今日既然沒有提醒自己,想來是並未放在心上。
放平了心態,朱高煦便走下了高台,乘騎赤驩往穎國公府趕去。
他倒是想再見楊展和王瑄,不過一想到昨日已經見過了面,便沒有留下寒暄。
“駕!”
少年縱馬往北,只是半個時辰他便走正陽門回了內城,向著穎國公府趕路而去。
只是兩刻鍾,他便來到了穎國公府,不過此時穎國公府內的氣氛似乎有些不對。
他來到府內,與馬夫共同為赤驩卸鞍時,那馬夫也小心的看了一眼四周,隨後對朱高煦提醒道:“殿下,今日國公心情不太好。”
“嗯?”聽到馬夫的話,朱高煦愣了愣,下意識看向了演武場的方向。
片刻後,當他為赤驩添了草料和水後,他便往自己看書的倒座房走去。
這一路上所有國公府的護衛都低著頭,小心翼翼的辦事,生怕惹到不高興的傅友德。
對此朱高煦很是疑惑,心裡也有些忐忑,不由的想找傅忠問問發生了什麽事情。
只可惜他都走進了倒座房,卻還是沒有看到傅忠的身影。
無奈,他只能盡量平複心情,拿起傅友德的藏書繼續翻閱了起來。
只是不管他如何看,心裡總有一種不安感,就好像要發生什麽事情一樣。
“早說了讓小妹不要幫忙傳話,可她偏偏要幫忙!”
“別說了,你想讓別人聽到不成?先想想應該怎麽做吧!”
穎國公府後院,伴隨著一道氣急敗壞的聲音響起,傅忠的聲音也緊隨而後跟上。
聲音從傅友德的書房內傳出,而此刻的書房內,傅友德正皺著眉頭一言不發,在他身前,傅忠還能坐在左首椅子上,但他的小兒子傅讓卻在來回渡步,顯然因為某些事情而被氣得不輕。
三人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晉王府的人又找了上門,不過這次他們吸取了上次的教訓,並沒有直接派人來,而是派傅友德的小女兒,晉世子妃傅氏的貼身丫鬟來傳話。
傳話的內容並不多,無非就是晉王朱棡想要知道傅友德到底能不能支持他。
晉王爭嫡這件事早已傳得沸沸揚揚,而他之所以敢這麽做,便是因為在“藍玉案”中,朱棡親手解決了盤踞在山西的藍玉黨勳貴及武官。
事後,朱元璋又將這些人的兵馬都交予了朱棡節製,導致眼下朱棡的兵權遠大於製衡他的朱棣、朱權。
有了兵權後,朱棡便讓已經成年的晉世子朱濟熺一直賴在南京城,不斷在朱元璋身邊增加存在感,顯然不把朱允炆放在眼裡。
正因為他的種種做法,朱允炆才會敵視他,而老朱夾在中間也是尤為難做。
他不可能殺了朱棡一脈,因為那是他的兒孫,但他更不可能放任朱棡不管。
朱棡之所以認為自己能控制山西兵馬,說白了也是全賴姻親傅友德久鎮山西,山西沿邊二十余萬兵馬皆識傅友德。
如果傅友德現在點頭支持朱棡,那朱棡就能抓住朱元璋不會殺他的這個缺點,同時在山西、江南搖旗爭儲了。
朱元璋活著,他不敢做別的,但如果朱元璋駕崩了,那他可要和南京的好大侄聊聊皇位的問題了。
他的想法,朱元璋明白,朱允炆明白,傅友德更明白。
正因為朱棡爭儲的舉動,讓眼下的傅友德落入窘境。
面對這樣的局面,傅友德能有什麽辦法?
朱元璋不會殺自己兒子,但他能斬了自己兒子依仗的人。
傅友德,就是朱棡依仗的人。
“這件事情還是得和陛下說,如果不說,那我們就真的……”
傅忠坐在位置上,語氣沉重的說出了自己的看法,但他沒敢說完整,因為那樣有點不太吉利。
“我現在就去找陛下!”
一旁的傅讓聽了,立馬就準備去宮裡找朱元璋,但不等他走出書房,就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聲音。
“慢!”傅友德打斷了傅讓的舉動,傅讓則是不解的回頭:
“爹,這件事情辦晚了,我們一家可就……”
“我知道!”傅友德再次打斷了傅讓,痛苦著閉上雙眼:
“你這話說出去,你小妹的性命就難保了……”
“……”聽到傅友德的話,傅讓與傅忠的臉色立馬難看了起來。
是啊,皇帝不會殺自己的兒孫,但沒有血緣且沒有子嗣的自家小妹又該如何?
她可是知道一切,並且還當了傳聲筒的人,她不死,誰敢保證她下次不會繼續傳話?
“那要怎麽辦……”傅讓渾身力氣仿佛被抽走般,走了幾步後癱軟坐在了傅忠身旁。
瞧著他的模樣,傅友德沉吟數秒,隨後抬頭看向窗外:“讓前院那小子去說,但需要他改改話……”
“讓高煦去說?”傅忠攥緊了拳頭,臉上露出擔心:
“高煦雖然近來與我們親近,但燕晉失睦已久,難保他不會為了打擊晉府而將此事添油加醋。”
“那小子不是那樣的人。”傅友德給出了篤定的答案,並招呼傅讓:“算算時間他也該到了,你去前院叫他過來。”
“我?”傅讓臉色難看,但還是在歎了一口氣後起身走出了書房。
傅友德這樣的安排讓傅忠很是忐忑,盡管這段日子他與朱高煦相處的很不錯,但他還是不敢將這種關乎性命的事情交到他手上。
只是相較於他,傅友德便有信心多了。
“父親……”傅忠冷靜許久,而後忍不住開口道:
“我們都能被小妹聯系,那永平侯和定遠侯……”
“……”聽到兒子的話,傅友德臉上沒有太多表情,或許他早就想到了自己的那兩位朋友。
永平侯謝成,其長女為晉王朱棡的正妃,如果晉王爭儲成功,他能獲得的利益可比現在的地位要大,更進一步獲封國公也不一定。
至於定遠侯王弼,這位廓清湖湘閩浙,削平幽燕關中,先入川南滇西,掃盡魚兒之海的開國猛將,同樣與老朱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楚王朱楨是他的女婿,雲南、山西等地兵馬都與他相識相交。
他們二人與傅友德如果響應朱棡,那即便是朱元璋也會感到頭痛,不過也僅僅只是頭痛。
朱元璋能對付他們,可不代表朱允炆能對付他們。
“先等三殿下來了再說,我尚在,陛下定不會對他們下手。”
傅友德心裡清楚得很,朱元璋如果真的要他死,那肯定會突然下旨賜死,亦或者暗示他,絕不會先殺王弼和謝成來打草驚蛇。
“父親……”看著傅友德那蒼老的臉,傅忠忍不住說道:
“您好歹為陛下打下了這麽大的江山,況且您年近七旬,陛下何故……”
傅忠的話沒能說下去,因為傅友德抬手打斷了他。
雖然老邁,但傅友德思緒還是很清楚,他歎了一口氣:
“有的事情,並不是他想做,而是他不得不這麽做,換了任何一個人,恐怕都會做這樣的事情,要怪就怪我當年貪圖皇家姻親,以為這樣能讓子孫享福,誰又能想到呢……”
經過這段時間教導朱高煦時的反思,傅友德已經從一開始從一味責怪朱元璋到了漸漸理解他的程度。
如今的他並不怪朱元璋,只是眼下的局勢放在這裡,他們這群老臣的年紀都與朱元璋相差不大,身體還比朱元璋本人健朗。
那龍椅上的人即便不是朱元璋,換了旁人,恐怕也容不得底下的開國勳臣與藩王勾搭,更何況這個藩王自先太子薨後,還無時無刻的都像一隻開屏的孔雀,向四方展示著自己那顆想要爭儲的心。
“先太子若是不薨,唉……”
傅忠長歎了一口氣,似乎覺得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朱標已經薨了兩年,所有的事情都成了定局。
或許從朱棡給他們送來消息的時候,他們的下場就已經決定了。
想到這裡,傅忠鼻頭一酸,跪在傅友德面前,五拜三叩。
他長跪不起,以頭觸地,雙目含著淚,沙啞開口:“若是陛下真的要您死,小子也絕不苟活!”
“荒謬!”傅友德聽著這話來氣,起身踹了傅忠一腳。
傅忠也沒想到自家父親會踹自己,一時間愣在了原地,只是抬頭與高大的傅友德對視。
傅友德瞪著雙眼,配合那大胡子,好似一隻山虎般,給傅忠帶來了極大的壓迫感。
“我沒有那種不成器的兒子,傅家的子弟,要麽壽終正寢,要麽就給我死在馬背上!”
傅友德的話很是牽強,因為眼下的他都無法保證自己是壽終正寢。
似乎是想到了這一點,傅友德一下子泄了氣,坐回位置上後,臉上有幾分難堪。
傅忠也在片刻後回過神來,緩緩起身整理了衣服,隨後抬手作揖,對自家父親深深鞠了一躬。
瞧他這模樣,傅友德也消了氣,雙目看著書房門口,似乎在等待朱高煦的到來,同時也好似臨終囑托一般對傅忠交代:
“如果陛下真的要走那一步,你們也不用擔心自己的安危。”
“你的身份與燕府那小子,怎麽說也都能保全府一命,你們都不會有事的。”
“高煦?”傅忠愣了愣,他想過自己駙馬的身份能保自己一條命,但萬萬沒想到朱高煦是他們全府的救星。
他忍不住轉過身,向書房門口看去。
恰好,此時朱高煦正一頭霧水的被傅讓領著走進了書房的院子,與傅友德、傅忠二人目光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