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變了許多……”
孝陵寶頂神道上,望著向自己走來的朱高煦,徐增壽表情複雜。
從他這次回南京,並在魏國公府見到朱高煦後,他就覺得自家這個外甥變化很大。
只是他沒有想到,自家的這個外甥,如今居然已經變化大到可以對皇帝提出一些政務上的見解了。
這樣的資格,滿朝文武也只有百來人能擁有,便是自己也只能低頭做事。
倒是自家這外甥……
徐增壽一時間居然有些不敢與朱高煦如曾經一般相處了,而向他走來的朱高煦也敏銳察覺到了自家這個小舅舅的情緒,因此在走上前後如前身的朱高煦一般,膽大的從徐增壽手中奪走了那長刀。
“舅舅這身份,居然也用兵部的刀。”
“你這廝!”在刀被奪走後,徐增壽下意識將它奪回,如曾經般瞪著眼睛準備教訓朱高煦。
只是當他準備動手,這才反應過來眼前人已經不是曾經的朱高煦了,隻得尷尬將欲要舉起的手放下。
“呵呵……舅舅出去一趟,倒是變得多愁善感了。”
望著徐增壽放下的手,朱高煦沒心沒肺的笑著打趣,徐增壽對此也只能無奈將佩刀系好。
這對舅甥的對話及舉動,都被旁邊的郭英收入眼中。
或許朱高煦的那番舉動能糊弄過去二十來歲的徐增壽,但卻是萬萬糊弄不過去郭英這個年近六旬的老人精。
“這小子……不簡單。”
郭英心中暗自評價,而此時一旁的朱高煦也對郭英抬手作揖:
“前番沒有時間,如今爺爺入了地宮,小子方能與武定侯親近。”
靖難之役還未爆發,在朱高煦看來,即便日後的郭英很有可能會和自己成為敵人,但這並不能限制他此刻與郭英交好。
對於郭英這種不結黨、不徇私的開國勳貴,朱高煦還是十分尊敬的。
“小子曾聽家父說過,武定侯一生大小五百余戰,總計擒斬獲俘人馬一十七萬余,身背七十余傷。”
“不瞞您說,若是可以,小子也希望能如武定侯一般,為大明朝開疆拓土,保家衛國。”
朱高煦這話七分真、三分假,但聽得郭英十分受用。
盡管他還是十分注意與朱高煦的距離,可當著兵卒們的面,他還是作揖回禮道:
“這些不過是燕王殿下的謬讚罷了,老夫雖南征北戰,但要比起功勞,恐怕遠不如燕王殿下。”
“小子並不這麽認為……”朱高煦搖搖頭,否決了郭英那自謙的說法,同時也說出自己的看法:
“我父親雖迫降了乃兒不花的數萬部眾,收捕了番將阿失裡本部,但並未對北虜造成什麽致命的打擊。”
“反倒是武定侯與諸位將軍的捕魚兒海之戰將北虜打得人馬潰亂,絕了忽必烈這一脈的皇帝位,逼北虜去了帝位。”
來到大明朝的這半年多時間,朱高煦一直在了解如今大明四周的局勢,正因為了解,他反而對後世所謂的“北元未滅”、“南北割據”說法嗤之以鼻。
在他看來,北元都已經被大明打得自削帝號,隻敢稱大汗,哪裡還有一個該有的國家樣貌。
可以說,僅捕魚兒海一役,明軍便已經將北元打回了部落製,西邊的瓦剌與韃靼都只能躲在遙遠的漠北和漠西,根本不敢靠近漠南。
在北平時,
朱高煦記得自家老爹幾次出塞,都抱怨了蒙古人太能跑。 其逃跑速度,便是連北平的數千塘騎北逐千裡都搜尋不到他們的蹤跡,不過這也並不奇怪。
自從大明立國北伐,蒙古人能拉出的軍隊數量便一直下降,披甲率也隨著兵力的下降而下降。
從洪武元年還能拉出四五十萬大軍和大明多線對峙,到洪武十年只有三十余萬北逃殘軍,再到後來的洪武二十年,便是連十余萬兵馬都難以拉出。
可以說,如今的東西蒙古加在一起,也頂多能拉出十萬左右的軍隊,披甲率不足一半。
如果不是蒙古人還可以通過歐亞草原通道,從中亞和東歐獲取部分支持和人口,恐怕現在他們連漠北都待不下去了。
只可惜,靖難及之後的十余年時間,明軍沒有大規模北伐,因此給了蒙古人喘息的機會。
不然,以大明的國力和軍事實力,蒙古人的生存空間只會被不斷壓縮。
正因如此,朱高煦才不願意靖難,而他不靖難的前提是朱允炆不會強勢削藩。
只要他不強勢削藩,而是采取自己的那套削藩手段,朱高煦相信沒有幾個藩王會站出來唱反調。
不管是自己,還是自家的便宜老爹,大家都會乖乖地守在邊疆,為大明朝戍邊。
朱高煦這段時間和朱允炆打關系,除了順應朱元璋的想法,其次還是為了讓朱允炆接受自己的削藩提議。
只是眼下看來,朱允炆雖然表面上對自己笑臉相迎,但暗地裡恐怕早就對自己不耐煩了。
這樣的局面,朱高煦想要不討厭朱允炆才困難。
但凡他聽了朱元璋的話,大明也不會錯過一個驅趕殘元勢力的最好時機。
“你這臉色這麽難看?莫不是受了風寒?”
朱高煦還在想著歷史上朱允炆的種種不是,徐增壽卻關心的摸了摸他的額頭,將他拉回了現實。
“沒有,就是想到了北邊的事情, 一時間有些不知道怎麽與武定侯表達。”
朱高煦勉強回答,而郭英則是眼觀鼻、鼻觀心,對他所說的奉承話語,皆是左耳進,右耳出。
他可是見過太多與藩王交好後,自取滅亡的勳貴了,自然不可能步那些人的後塵。
朱高煦這人的身份,即便放在整個京城,也是極為敏感的那幾個人,更別提眼下的他還在武英殿理政了。
就目前來說,郭英很清楚皇帝在想什麽。
製衡秦晉燕周這四個強藩,是皇帝目前在做的一件事情。
如果這件事情的走向不能按照皇帝的想法去走,那眼下在家休養的馮勝及傅友德二人,恐怕難以保全性命。
這兩個已經沒有兵權的功臣都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何況負責宮廷禁衛的自己?
因此,郭英眼下隻想快點結束中元祭祀,不想再與朱高煦糾纏半點。
他那刻意保持距離的舉動不難看出,因此徐增壽也小聲在朱高煦耳邊提醒:
“武定侯是陛下的貼身人,你小子最好別與他親近,免得被廟堂上的人抓到把柄。”
“知道了……”朱高煦頷首,順帶瞥了一眼郭英,不由的在心底歎了一口氣。
“看樣子我在這南京,恐怕是施展不出什麽手腳了。”
想到這裡,朱高煦也轉頭看向了紫金山外,眺望著一眼看不到邊的南京城:
“想要施展手腳,還是得去一個距離南京足夠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