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鮮的白菜、茄子!”
“小雞仔,一文帶走一隻,養三個月就能賣二十幾文咧!”
“看家護院的小黑狗,二十文帶走!”
“家禽售出,健康肉肥美咧……”
大樹營內,朱高煦和楊展牽著驢車閑逛,同時也買了不少東西。
對於楊展來說,這一切沒有什麽新奇的地方,但對於朱高煦來說,他算是進一步了解了這個時代百姓的生活。
夯實的土地兩側是草席上擺放好的瓜果,不遠處的朝廷肉鋪內則是掛著一條條鮮紅的肉條。
來往行人雖然穿著布衣布鞋,但穿著十分得體,頭髮也經過漱洗後用布巾束縛。
偶爾有人牽著牛驢家犬販賣,朱高煦也會上去問價。
如楊展所說的一樣,一頭黃牛的價格在七兩左右,而所謂犁牛則是水牛,價格略高,在八兩六錢左右。
盡管結帳時,百姓大多都使用銅錢,但從他們用“兩”作為單位來看,白銀已經逐漸作為貨幣在民間流通了。
百姓們之所以不使用,無非是礙於朝廷禁令罷了。
期間,朱高煦也能聽到一些腳商討論說沒有白銀做貨幣,使得生活不方便。
對此,朱高煦沒有辦法站在百姓的角度去苛責朱元璋,因為他來自後世,可以站在上帝視角來了解朱元璋面對的局面。
盡管後世的國家在世界白銀儲量很高,但那是因為後世有內蒙、新疆及東北地區。
刨除這些地方,眼下的大明擁有易開采銀礦的省份不算多。
白銀在歷朝歷代都有,卻沒有成為貨幣流通,最重要原因就是數量太少,難以形成流通的貨幣。
在朱高煦的認知中,這一情況的改變也是因為明代鈔法敗壞所致。
從成化年間開始,由於鈔法敗壞到了極致,因此朝廷開始重視銀礦開采。
加上此時雲南因為歷代皇帝近百年的不斷移民,因此當地得到了極大的開發,而雲南也開始成為白銀的主要產地,每年可向明朝上交銀課十余萬兩。
按照明代銀課抽三成的比例,雲南一省每年的白銀產量就可以達到四十余萬兩及以上。
加上江西、南直隸、廣東等地的銀礦不斷開采,明朝每年開采出的白銀數量不下百萬兩,極大加快了白銀貨幣化的進程。
當然,更為重要的白銀來源還是明中葉解除禁海後,美洲和日本的白銀大量流入。
在東西方貿易航線高峰時,美洲白銀每年可流入大明一二百萬兩。
期間,日本由於發現了此時世界上最大的石見銀礦,因此每年可流入大明二百多萬兩。
大量白銀的湧入保證了明朝貨幣的穩定發行和流通,同時讓白銀徹底完成貨幣化。
朱元璋不可能知道大明日後會流入大量白銀,也不可能知道,眼下最容易開采的銀礦就在大海對面的日本鳥取。
他不知道,但朱高煦知道。
“如果我能開發石見銀礦,恐怕能提前推動白銀貨幣化,而且還能用白銀回收寶鈔來穩定寶鈔,恢復朝廷信譽,不致繼續通貨膨脹……”
朱高煦看著使用沉重銅錢交易的百姓,腦中升起了這樣的想法。
石見銀礦加上佐渡島上的金銀礦,只要利用得當,每年能為大明提供數百萬兩白銀和上萬兩黃金。
大明都不需要前往美洲,就能解決眼下的錢荒和經濟問題。
只可惜,朱高煦雖然知道這些,
但眼下的他卻無力改變這樣的局面。 他並不相信自己的那位爺爺會相信自己的話,畢竟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太輕了。
哪怕是自家老爹朱棣開口,估計朱元璋也不會理會。
自家那位爺爺,眼下的重心全放在了如何防止藩王和勳貴作亂,維護大明正統傳承上。
朱高煦沉思片刻,直到楊展將他們所需的所有物資盡數買完,他們才坐上了驢車打道回府。
“幸好沒下雨,不然今日身上恐怕滿是泥土了。”
坐在車頭,楊展自顧自的打趣,而朱高煦聞言也想到了那夯土地被雨水浸透後的場景。
想到那樣的場景,朱高煦搖了搖頭:“這裡終歸是十四世紀,不是後世……”
朱高煦明白,自己得擺正自己的位置,如果擺正不了,那不管是世子位還是太子位,亦或者以後的皇帝位,都不會有他的一席之地。
“權力是實現自己理想的工具,我若是沒有絕對的權力,那即便想法再怎麽對,也還是得看旁人臉色……”朱高煦暗自作想。
旁邊的楊展瞧著他臉色不對,還以為這集鎮與朱高煦想象的相差甚遠,因此一時間不敢開口,渾然不知朱高煦的想法已經到了他不敢想的地方上。
二人沉默不語,只有車軲轆在土路上滾動,及驢倔強喘氣的聲音。
不過這樣的沉默沒有持續太久,因為他們身後響起了沉悶的馬蹄聲。
聽到馬蹄聲,楊展不敢怠慢,將驢車駕到路旁,而朱高煦也抬頭看向了道路盡頭。
遠處塵土飛揚,只見身著胸甲的輕裝騎兵從道路盡頭掠來,數量一眼看不到邊。
騎兵策馬而去,途中有人認出了朱高煦,當即勒馬停下,在馬背上對朱高煦作揖道:
“殿下這是剛從集鎮上回來?”
“嗯,發生什麽事了嗎?”朱高煦點了點頭, 順勢看了一眼還沒有全部掠過的輕騎。
“道州土蠻叛亂,我等被召集回營,等待都督府軍令。”
兵卒作揖回稟,朱高煦聞言也擔心詢問:“可要出征?”
“按照常年例子來看,應當是不用出征的,但需要集結,以待陛下召喚。”兵卒搖了搖頭,順帶解釋了一下。
見狀,朱高煦也作揖回禮,示意兵卒可以離開了。
兵卒見朱高煦對他回禮,不免有些吃驚,慌忙回禮後便策馬離去了。
過了十余個呼吸,這隊騎兵才徹底掠過朱高煦二人,向著遠處的大教場趕去。
“應當是殿前豹韜衛沐休的兵卒,河州衛的番兵沒有那麽高大。”
楊展瞧著兵卒們策馬揚鞭的背影,眼中滿是羨慕。
對於他這種父輩不過是百戶的武官子弟來說,除非大明馬政能讓天下馬匹泛濫,不然他想要得到一匹朝廷賜予的軍馬是很困難的。
哪怕是朱高煦,在未被封郡王前,正常來說也不能私自佔有軍馬。
以往在北平,他們也只是借用軍馬,而不能佔有。
不過,規矩是規矩,如果朱高煦真的要佔有,那司牧局和禦馬監的官員也不敢說些什麽。
但如果朱高煦真的那樣做了,那他就等於親手毀了自己這三個月來經營的名聲。
這樣因小失大的事情,他不會做。
“走吧,估計國公府也把東西送來了。”
朱高煦轉身坐上了驢車,楊展也連忙翻身上車,駕著驢車向大教場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