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啦……”
“今日就是考校的日子了,不知道考校官什麽時候到。”
清晨,伴隨著倒水的聲音響起,與之一起響起的,是院內楊展略帶擔憂的聲音。
此刻的小院內,朱高煦依舊穿著普通明軍士卒的大紅胖襖,又稱鴛鴦戰襖。
他坐在主屋門口,手裡拿著一塊粗布擦著臉,顯然剛剛洗漱完畢。
在院子的水井邊上,王瑄和楊展二人則是剛剛把洗臉水倒入旁邊的水渠裡。
楊展在擔心朱高煦,而王瑄卻對著朱高煦有信心。
他沒多說什麽,只是提著水壺走回了廚房。
至於朱高煦,他擦完臉,將毛巾晾曬在書房窗台上後,便轉過身來笑著安撫楊展:
“陛下對我不會有太高的希望,因而你也不用擔心。”
“與其擔心考校的事情,倒不如擔心一下早上吃什麽。”
朱高煦話音一落,王瑄就從廚房裡伸出頭來:“殿下,昨日的牛肉還未吃光,吃牛肉米粉如何?”
“好!”朱高煦笑著應下,王瑄也當即回到了廚房,緊鑼密鼓的收拾了起來。
時光荏苒,五天的時間一晃而過。
似乎在意識到自己無法以眼下大明國力破解朱元璋的布置後,朱高煦便放松了心態,徹底躺平了下來。
這幾天他除了必備的讀書外,其它時候都在和楊展、王瑄練武,閑暇時去東邊的秦淮河上遊游泳來解暑。
“殿下,您真的不擔心?”
楊展望著走向廚房的朱高煦,不知道朱高煦為什麽這麽從容。
要知道,如果朱高煦能一鳴驚人,那他或許能成為諸藩子弟中的佼佼者。
“擔心是沒用的,要擔心也得吃飽飯再擔心,你們吃幾兩米粉?”
朱高煦走進廚房挽起袖子,在簸箕之中拿出了一把乾米粉。
“我吃三兩!”王瑄在吃飯的事情上倒是尤為積極。
“二兩吧……”楊展回了一句,還想說些什麽,但看到朱高煦波瀾不驚的模樣,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閉上了嘴。
“那就下一斤吧,我有些餓了。”
朱高煦將乾米粉掂量了一下,隨手丟到了一旁的木盆裡。
王瑄見狀,當即拿起葫蘆瓢打了半盆水,隨後又倒入三分之一的沸水。
朱高煦倒是駕輕熟路的將昨夜沒吃完的鹵牛肉切片,同時打開了旁邊的小鍋鍋蓋。
鍋中是一條牛腿骨,並且看樣子已經被燉了許久了。
王瑄熟練的為灶台添火,朱高煦也在旁邊的鍋裡倒入沸水,等火勢大起來後才將已經泡軟的米粉下鍋。
他熟練切蔥、秦椒,而王瑄則是將昨晚準備好的一顆白菜掰開丟入鍋中。
待佐料備好,朱高煦將米粉撈出,而王瑄已經準備好了三個大大的木碗。
待米粉被朱高煦分入碗中,不等朱高煦開口,他便將切好的鹵牛肉片分別放入三個碗內,而後朱高煦也舀出三瓢牛骨湯。
牛骨湯倒入碗中之後,王瑄興高采烈的將佐料分別倒入三個碗,同時拿出青鹽分別放入,而後將三碗米粉分別端出。
在他端出的同時,朱高煦抬起牛骨湯鍋,起小鍋煎了六個荷包蛋。
等他抬著荷包蛋走到院裡,王瑄已經等的望眼欲穿。
“坐下吃吧。”
朱高煦將荷包蛋放在石桌上,招呼一聲後便開始動筷,而王瑄也急不可耐的開吃,
唯有楊展一臉愁容。 “我們這一頓,怕是只有一些富農才能偶爾吃吃。”
朱高煦夾起一個荷包蛋,帶著一絲調侃開口,旁邊的王瑄和楊展也先後點頭表示附和。
確實,他們三人吃的費用並不低,就這一頓早飯,也不是一般平民能吃得起的,只有一些擁有三十余畝地的小富農才能偶爾這麽吃上一頓。
想要頓頓都這麽吃,那家裡沒有百來畝地還真的做不到。
這是生產力導致的結果,而朱高煦經過這麽一個月的走動,也大概了解了南京百姓的生活情況。
洪武年間的大明朝沒有水泥、鋼筋可供使用,因此諸多水利設施修建速度緩慢不說,還極為消耗糧食。
水利完善能讓土地糧食增產三成,而整個大明還有許多地方只能自己挑水種地。
像南京因為在天子腳下,水利設施已經建設起來,因此一年下來,一畝地產出也在二百斤到四百斤之間,不過大部分還是三百斤左右。
三百斤米在江南價格也就五百來文,而一個雞蛋價格便三文。
算上米粉,朱高煦他們這一頓早飯估計在二十幾文,相等於外城一個民夫一天半的勞力所得。
普通農戶因為在洪武初年得到分田,因此一家五六口人通常有二十余畝地,交稅過後,不算打工的話,他們的年收入也就在十兩出頭,勉強能養活一家五六口人。
照朱高煦他們這種吃法,僅早飯,他們三人一年就要吃去七兩多,再算上午飯和晚飯,恐怕得二十兩打底。
“王瑄,雲南的軍戶生活如何?”
說起民生,朱高煦想起了大樹營的三村百姓,因此問起了雲南軍戶的生活。
對此,自小跟隨父親前往雲南,並在當地成長起來的王瑄有著極大的發言權。
“別的地方咱不太知道,不過宜良的軍戶還算過活。”
王瑄一邊吃著米粉,一邊回答道:“陛下移民雲南,去到雲南的移民大部分都是軍戶。”
“這些年來,所裡的軍戶將當年北虜撂荒的壩子田都開墾了回來。”
“按照都督府的規矩,每一軍戶受田五十畝為一分,給耕牛、農具,教樹植。”
“不過,軍屯田每頃要納糧十二石,也就是每個軍戶分別出六石,並且還有三石率,繳率多的則有寶鈔作賞,少的罰當地武官俸祿。”
“雲南的壩子田貧瘠,五十畝能出五十石便算極佳了,正常產出也就四十余石,不過這些糧食都得全部上交所裡。”
“全部上交所裡?”朱高煦手頭動作停頓,不敢相信軍戶過得那麽慘,不由追問:“那軍戶吃什麽?”
“還有月糧、行糧和余田啊”王瑄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著朱高煦,似乎在想這不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嗎。
“余田?”朱高煦疑惑,楊展見狀也為其解釋道:
“衛所的軍屯田都是衛所的,軍屯田以外私人開墾的則是余田,屬於軍戶自家的田,可以用衛所的耕牛開墾耕種,但每畝每年要交一鬥二升糧作賦。”
“嗯……”王瑄點頭附和,並繼而解釋起了月糧和行糧:
“雲南衛所的子弟,每家每戶都有十幾二十畝余田,只需要交固定的田賦,其它的雜稅則不需要繳納。”
“除此之外,兵卒每個月有固定的月糧,每月初給發,正常是馬軍月支米二石,步軍總旗一石五,小旗一石二,旗軍一石。”
“與月糧同時發放的還有月鹽,成了親的二斤,沒有的一斤。”
“不過, 近年來也不發月鹽,改發寶鈔了。”
“行糧則是出衛所要發的糧食,正常都是每天一到兩升。”
“除了這些,有的時候都督府還會不定期的發放冬裝、布匹和棉花,軍戶日子還過得去。”
王瑄形容了一下雲南軍戶的生活,在朱高煦聽來,算不得好,但也不至於餓死人。
按照王瑄的形容,軍戶們屯田種出的糧食都歸衛所,但同時衛所又會承擔一定的口糧,額外還有十幾二十畝余田產出,算下來每個軍戶一年能收入三、四十石左右,折算銅錢也就是十貫上下。
不過,軍戶要種六七十畝地,因此家裡的人口必不可少,因此吃的也多。
因為需要勞動力,所以不停地生兒子,而兒子長大後,原本衛所定額的田地就不夠產出一家人的吃食了。
朱高煦沒有記錯的話,前世自己在大學上課時學過,洪武年間的衛所逃戶不在少數。
尤其是到了宣德、正統年間軍戶人口驟增後,軍戶所種屯田得出的糧食根本養不活自己,每年逃役的軍戶少則萬許,多則數萬。
從王瑄口中,朱高煦對衛所軍戶的生活和衛所制度有了一個見解。
總的來說,衛所製的一些缺點會隨著軍戶人口增加而不斷放大,除非大明能不斷發新的屯田和余田給軍戶,不然軍戶逃亡是遲早的。
就這點來看,衛所製與南北隋唐時期的府兵製差不多,不過……
“篤篤!”
正在朱高煦想著衛所製的優缺點時,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