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
“來了!”
黃昏,當朱高煦已經吃完第二頓準備早點休息的時候,他的院門再度被敲響。
仔細算來,這是今日它第四次被敲響。
自朱高煦入住此地以來,還是第一次感覺自己這院子有那麽熱鬧。
他緩步走出院子,來到院門處輕松開門。
只不過當門打開,後面的來人卻讓他心裡一緊。
“大哥你怎麽……”
“我有事情要先問你。”
院門處,朱高煦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朱高熾拉著手走進了院子,門口的燕王府護衛見狀關上了院門,而朱高熾則是直接拉著朱高煦走進了主屋的書房。
他本想關窗子,但想了想還是沒有關上,而是轉過身,表情嚴肅的詢問道:
“皇爺爺給你的考校策論題目可是削藩?”
“嗯……”聽到朱高熾的話,朱高煦心裡一沉,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那《削藩論》我看了,寫的很好,只是寫的讓有些人不高興了。”
朱高熾的話讓朱高煦腦中下意識想到了朱允炆,而朱高熾瞧他這模樣,也表情凝重的解釋道:
“當下,我需要你再寫一篇《削藩論》給春和宮,不過這次不能走穩妥的路子,必須要以快為主。”
“可是……”朱高煦想要解釋自己沒有萬全之策,但朱高熾卻打斷他道;
“這篇文章不是給皇爺爺的,你隻管寫,哪怕不實際也行!”
“……”朱高煦皺了皺眉,他不是很喜歡這種感覺。
當然,他也知道這不是朱高熾的問題,而是召他進宮的朱允炆。
只是他不明白,朱允炆為什麽要讓自己再寫一篇《削藩論》。
他是覺得自己能想出更快的削藩辦法?
“應該不是……”
朱高煦很清楚,朱允炆不可能信任自己,所以他索要的這篇《削藩論》,只是為了證明前篇《削藩論》出自自己之手。
不過朱高煦還是很猶豫,他擔心朱允炆拿著這篇用來湊數的《削藩論》去找朱元璋。
“這文章,我不寫……”
沉吟片刻後,朱高煦緩緩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誒呀!”聽到朱高煦不寫,朱高熾直接急了。
他不是為自己著急,而是為朱高煦著急。
他抓著朱高煦的手,苦口婆心的勸導道:“你要是不寫,日後怕是要被他處處針對了。”
“那又如何?”朱高煦臉上露出一些不喜。
他知道歷史,知道朱元璋駕崩後,朱允炆在短短三個多月的時間裡連續削藩,並在之後將矛頭對準了燕藩。
朱高煦現在討好他又能如何?能阻止他削藩?並不能。
在今日朱高熾找到自己前,朱高煦還有一絲幻想,那就是朱允炆選擇了他的《削藩論》,選擇溫水煮青蛙的方式來削去藩王手中的兵權。
如果是那樣,他朱高煦就可以做一個為大明戍邊的郡王,靖難之役也不會發生,華北、山東百姓也不會遭受兵災。
然而,當朱高熾找到他,並讓他改出一篇更為激進的《削藩策》時,他便清楚了朱允炆並沒有選擇他的《削藩論》。
既然他還是要急切削藩,那燕藩自然難以幸免。
結局已然注定,他自己何必還要厚著臉皮去給他朱允炆拍馬屁?
想到這裡,朱高煦伸出手抓住朱高熾的手腕,將他的手從自己手腕拿開,
平靜開口:“如今的皇帝還是爺爺。” 朱高煦一句話把朱高熾說住了,即便他知道日後的皇帝是朱允炆,但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說出這句話。
只是他不明白,自家弟弟都能寫出《削藩論》那樣有水平的文章,為什麽卻看不透這點。
若是日後朱允炆即位,那以他如今之舉,恐怕到時候他會被朱允炆好一番懲治。
“文章我是不會寫給他的,我的文章只寫給天子。”
朱高煦淡漠回應,這讓朱高熾覺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你……唉……”朱高熾歎了一口氣,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搖頭:“我再想想辦法吧。”
說話間,朱高熾向外走去,而朱高煦也作為兄弟將他送出了院門。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得罪了朱高熾,卻不想在走出院門的時候,朱高熾好似想起了什麽,連忙轉身對他開口:“那秦馬,我明日再托人送來,宮裡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我會處理的。”
朱高熾這一番話讓朱高煦語塞,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麽。
直至朱高熾上了馬車,並在燕王府護衛的護送下離去,朱高煦才反應過來,表情複雜的看向了他離去的車駕。
“你沒錯……”朱高煦以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低語,隨後轉身關上了院門。
當他回到主屋後,他徑直躺在了臥房的床上,並看著屋頂發呆。
或許他剛才的舉動在朱高熾看來有些愚蠢,但只有他自己才明白,他的話並沒有說錯。
如今的皇帝還是朱元璋,只要朱元璋還是一天的皇帝,那作為他的子孫,即便朱允炆怎麽討厭自己,厭惡自己,他也不能在明面上表露出來。
如果他敢表露出歷史上的削藩想法,那朱元璋恐怕會動起易儲的心思。
古往今來, 刨除早早病死的太子,部分權臣宦官擁立而非皇帝本心的太子、以及密儲所以不享受太子待遇的皇子以外,由皇帝親立的第一個太子,並成功登頂的只有九十一人,剩下的不是被廢,就是被殺。
除了朱厚照,其它哪個儲君都不敢確鑿的說自己的太子位無憂。
朱高煦不能對朱元璋說出朱允炆在歷史上乾的事情,因為他清楚朱元璋不會相信他,只會以為有人想利用他來扳倒朱允炆。
但他不能說,不代表朱允炆就絕對安全。
只要朱允炆自己表露出哪怕一點的真實想法,朱元璋都不會讓一個擁有激進削藩想法的人上位。
朱元璋在,朱高煦就不用擔心朱允炆的報復。
朱元璋不在了,那以朱允炆今日的態度來看,哪怕他朱高煦再怎麽迎合朱允炆,到最後還是得跟著老爹一起舉兵靖難。
歷史上的朱高熾沒有迎合朱允炆嗎?
他不僅迎合了,還迎合到兩人快穿一條褲子的程度。
結果朱允炆還不是該削藩的削藩,該囚禁的囚禁。
為君者,哪管什麽世俗道德,為的只是自己的統治。
前面那麽多的例子擺在朱高煦面前,他自然不會熱臉去貼朱允炆的冷屁股。
反正朱元璋身體還算硬朗,按照歷史來看,未來的四年他都能庇護自己,直到駕崩。
這麽想著,朱高煦也覺得有一種安全感湧上心頭,原本的那種焦慮感開始褪去。
伴隨著焦慮褪去,困意也如潮水般席卷而來,漸漸地,他逐漸迷失在了睡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