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和三年,正月二十一,任平帶著千余玄鎧騎兵,在三封郡城百裡外,大搖大擺的扎營休歇。
他這一天,已然將附近的匈奴探馬,清掃了個乾淨,因為不知道三封郡城裡面的匈奴士卒,具體戰略動向,所以任平決定,暫時先休整一番,靜觀其變。
正月裡的朔方野外,可真不是人待得地方。
西北風呼呼的吹,三封郡城外圍,還盡是平原,沒遮沒擋。
任平原本想著,點個篝火,對付一晚,但一看外面風太大,篝火半天都引不燃,索性就直接搭帳篷了。
他們本來就缺醫少藥的,這要是在野外,硬挨一晚上,病倒了,那也不用去襲擾匈奴了,直接打道回府算了。
扎營和點篝火,在夜晚暴露的幾率,都是一樣的。
平原扎營,對付得還是騎兵,防止劫營,任平也沒啥好辦法,只能是多派偵騎哨位在營地外圍加緊巡邏。
征和三年,正月二十二,清晨,天剛蒙蒙亮,任平還沒起床呢,羅愣娃便拎著一名匈奴漢子,樂呵呵的闖進帳中。
“公子!公子!大喜啊!大喜!”
羅愣娃人還未進帳,大嗓門已經將任平驚醒,其揉了揉自家稀松的睡眼,一臉無奈,看著笑成花一樣的羅愣娃。
“稱將軍!”
“諾!”
任平見其答應得那般隨意,便知他準又是沒放在心上。
“何事啊?”
聽到自家公子發問,羅愣娃方才想起正事來,但見他大手一揮,直接將捆得跟粽子一樣的匈奴俘虜,摔在了任平的面前。
“俺領著一隊人,正巡視到咱們營地十裡外,剛要回轉,恰巧碰上一隊匈奴兵,此人是他們的百夫長,被二姐一杆子套了回來,其余士卒,俺一個都沒放過,追了四五裡,殺了個乾淨!
二姐會胡人話,回來的時候,跟俺把這匈奴崽子審了個遍,這家夥說他們左賢王,今日要出兵打臨戎,他們是派出來先行探路的斥候,大部隊正在城中集結。”
羅愣娃說話,雲裡霧裡的,什麽“二姐”不“二姐”的,任平根本對不上號。
好在他稍加琢磨了一下,還是理清了其中關鍵。
“傳我將令,全軍整裝,一柱香後,準備出發!”
“諾!”
羅愣娃答應一聲,轉身拎起地上的匈奴百夫長,便要往外走,其走到帳門口,任平忽然腦中靈光一閃,訓責道。
“下回你再敢領著十幾個人巡視時,衝敵方的百人戰陣,老子扒了你的皮!”
羅愣娃被任平這一訓,直接沒了脾氣,其趕緊灰溜溜的“逃”出大帳,哪裡還有剛剛進帳時的威風。
守衛大帳的親兵見此,皆難掩臉上笑容。
十幾個人對衝百人騎兵的事,也就羅愣娃能乾出來。
對於羅愣娃,任平自然是喜愛極了。
這個憨小子,著實勇武,一隊巡邏兵,最多不過十二人,他能把對方百人隊給滅了,單憑這戰績,任平能不愛他?
只是這小子膽子太大了,任平怕自己若不時時敲打其一番,說不定什麽時候,他便要陰溝裡翻船。
不過今早羅愣娃帶來的消息,對於任平來說,的確是一件大喜事。
他麾下都是玄鎧騎兵,沒帶多少糧食,真要是匈奴人,鐵了心在三封郡城裡當王八,要不了四五日,任平就得被迫打道回府。
現在匈奴兵馬,出來的這般痛快,任平的後勤顧慮,
瞬間迎刃而解了。 聚齊兵馬,任平也不囉嗦,直接帶人往朔方的邊境趕。
對面一口氣出來二萬多人,任平若真現在去三封郡城的方向,豈不是羊入虎口?
一個百人隊的斥候被覆滅了,瞞是肯定瞞不住的,任平也沒想瞞。
他要利用這個消息,試探匈奴人的動向。
如果三封郡城的匈奴人謹慎,他們便不會選擇繼續出城,如果他們自持勇武,便不會在意可能出現的伏擊。
任平現在帶人往朔方的邊境趕,賭得就是第二種可能。
一旦匈奴人選擇繼續出城攻打臨戎,任平的位置,就變成了他們的後方,可操作的余地,瞬間增添了茫茫多的戰術。
縱然任平判斷失誤,匈奴人不出來了,那也無非便是,和之前最壞的結果一樣,任平領著手下人,在野外轉悠幾天,或去臨戎,或回沃野,補充一番後,是走是留,主動權一直在他手裡。
只不過任平的策略,有些對不住董進,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也想幫其頂住匈奴兵馬,可就靠手頭上千把人,硬頂就是以卵擊石。
現在只能寄希望於董進,能夠頂住壓力,別被匈奴人一擊即潰。
“你們是吃牛糞長大的麽?漢軍都繞到咱們的眼皮子底下了,你們竟然都事先沒有察覺,非得等到他們把咱們在睡夢裡,從大帳中薅出來,你們才能看見麽?”
一個百人隊被滅,剛剛出城的左賢王波爾多,收到這個消息後,直接便氣炸了。
在他眼裡,這不是一個百人隊的事,他是怕漢軍出了第二個“霍去病”。
一眾手下將領,自然知道左賢王波爾多的擔憂,但事已至此,他們也不好說什麽,只能靜靜聽其責罵。
“卡兒諾!”
“兒臣,在!”
“你帶著本部三千精騎,巡查大軍周邊,發現可疑之人,格殺勿論!”
“兒臣領命!”
看著自家兒子策馬而去的背影,左賢王波爾多心中深有感歎:關鍵時候,靠得住的只有自己兒子!
出了百人斥候隊被滅的事,波爾多為了自家的威信,臨戎是非打不可了。
自右賢王被滅後,他隱隱已然有大單於之下第一人的趨勢。
今朝若是因為一個還不知名的敵人,窩在三封郡城不敢出來,那他多年積攢下來的威望,瞬間便會消失殆盡。
這個代價,對於左賢王波爾多來說,未免有些太大了,不是他現在能夠承受得起的。
“將軍!匈奴人又來攻城了!”
一日不到,左賢王波爾多,便率領著大軍,兵臨臨戎城下。
聽著手下人的稟告,聞訊上了城牆, 望著數不清的匈奴旌旗,戰馬,董進背後頓時冷汗橫流。
腦海中僅存的理智,告訴董進,自己不能在這個時候跌倒,其強撐著,借助牆壁,穩住身形,如果他此時表現得過於懼怕城外匈奴大軍,臨戎城內原本就已經在崩潰邊緣的守軍,立馬就會發生大亂,會不會有人直接開城投降,都說不準。
“傳我軍令,全城備戰!弟兄們,不用怕!咱們的援軍馬上就到,任校尉已經去集結修都,廣牧,臨河的人馬了!”
董進的話語,說出來連他自己都不信,現在的情況,和任平之前與他分析的,一點兒也對不上。
其在心裡,這會兒已經把任平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
雖然董進自己不信自己說出來的話,但周邊的臨戎城守軍士卒,卻是信了。
人在面臨絕境的時候,通常會自動過濾外界信息。
跟著董進守城的士卒,可都是一同剛剛射殺了二千多匈奴俘虜。
他們不是不想投降,是怕投降後,匈奴人根本不會放過自己。
左右都是死,他們自然選擇相信董進,相信那只在夢裡出現過的援軍。
匈奴左賢王波爾多,率軍抵達臨戎後,沒有選擇立刻攻城,而是先行安營扎寨。
這倒不是他心裡有什麽策略,計謀,之所以如此,只是因為他此次將三封郡城內,所有攻城器械帶過來後,需要時間組裝,行了一天軍,士卒也困乏了。
反正在波爾多眼中,臨戎城就在那裡,其又不會跑,自家想什麽時候打,便什麽時候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