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麽呢?”

　　川君拎著一份肉干過來找雲君，卻見到他斜靠著碩大的枯藤樹根，往一潭死水的內湖投小石子。

　　與他認識這麽久，川君了解他每次有這樣的小動作時，一定是在想事情，而且是在想很難抉擇的事情，一般的事情並不會讓頭腦理智的雲君太過糾結。

　　“你來星寰聖殿多久了?”

　　雲君沒有抬頭，順手接過了肉干，撕下一條，放在嘴裡慢條斯理地嚼著，食不甘味的模樣，讓人會不自覺懷疑這個肉干是否好吃。

　　確實是不好吃，在星寰聖殿的地盤，追求口腹之欲是極不入流的事情。

　　“突然問這個……我想想看，馬上就快兩年半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呀。”

　　川君皺了皺眉，他似乎有些想不起兩三年前的事情了，不知為何，記憶開始變得混亂與破碎。

　　“我來這裡，已經十年了。”

　　雲君露出一個苦笑，更多是無可奈何。

　　“我可沒你好命，偶爾還會隨密尊出去，我整天都呆在這裡，沒瘋已經很厲害了。”

　　川君抖抖肩，隨口抱怨了一句。

　　“你也有這樣的感覺?快瘋了?”

　　雲君長籲了一口氣，雖然是個反問語氣，卻明顯並不奇怪得到這樣的答案，或許，選擇加入星寰聖殿的人，就沒幾個不瘋的。

　　就像是那個明目張膽策反他的悅君，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自信，就不怕他轉個背就告發他了?星寰聖殿對待叛徒的方式，可是會有數百種法子，每一種都堪比詔獄，讓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可是，他提出的條件，確實讓他有些動心。

　　“我能讓這些木伊族人在陽光下生活，脫離這無盡的苦海，擺脫被詛咒的厄運！”

　　木伊族是一根扎在他血脈裡的針，經常會刺痛他，亦是他的軟肋。

　　如果不是那個叫做阿森的木伊族少年，他恐怕早就被他的師父用來做食餌喂食赤眼禿鷲了，只為了采摘被赤眼禿鷲守護的一味珍稀藥草。

　　可惜，他救下了他，卻也暴露了自己，發現他竟是木伊族人時，已經煉藥煉到快要崩潰的師父像是發現了新大陸，高興壞了。

　　然後他就眼睜睜看著阿森的血被師父一次次取出煉製碧血丹，為了便於取血，喂食得像一個氣球一樣腫，卻虛弱得連一個碗都捧不住，像一隻被圈養的血獸，遭了無數的罪。

　　他曾苦苦求過師父，也想過無數種辦法救他，但毫無用處，在強大的師父面前，他只是個無關緊要、不知好歹的藥童，撼動不了他一絲一毫。

　　待到碧血丹煉製成功，阿森也血盡而亡。

　　雲君清楚地記得，在阿森咽下最後一口氣時，看向自己的眼神裡只有平靜，沒有仇恨，明明比天底下大多數人都要善良的人，為何卻會被命運如此殘忍對待?

　　在阿森死後，雲君將之前用他的血練廢的丹藥都撿了回來，重新煉製了一顆凝香丹，隨身攜帶，他要時刻提醒自己，絕不能忘記阿森，等他強大起來，要幫他討回公道。

　　師父在世人眼裡是怪才，是醫癡，只有從小就呆在他身邊的雲君才知道，他是不折不扣的魔頭！

　　後來，他隨著師父來到了星寰聖殿，並驚奇地發現居然這裡有一個藏著一百多個木伊族人的地牢，是在確認碧血丹有效之後，從四處搜尋而來從那次滅族之禍中逃脫的幸存者。

　　然而，“幸存者”並不幸運，他們將要重複阿森的悲慘命運，為了給別人續命，被迫獻出珍貴的血液，直至失去利用價值。

　　為了擺脫師父的控制，也為了能夠以自己的方式守護木伊族人，他選擇了向上官皎月投誠，成為了她最早的一位侍君，至今，已有整整十年。

　　十年來，雲君做得越多，就越是感到心灰意冷，他能夠憑借學到的醫術維系木伊族人的生命，卻無法為他們帶來有希望的人生;他能夠醫治他們身上的傷口，卻不能讓他們受傷的心靈痊愈。

　　上官皎月雖說待他不薄，但在木伊族人的事情上，她與其他三尊的態度並無差別，之所以授權他掌管地牢，也是因為看中他有醫術底子，另外做事也算細心負責。

　　這一點，雲君很早就察覺到了，但他並無其他更好的辦法。

　　而眼下，悅君不惜曝光自己的臥底身份，也要告訴他，其實有一種可以徹底拯救木伊族人的辦法:只要星寰聖殿不存在了，他們就可以重獲自由！

　　“如果有下輩子，你知道我想做什麽嗎?”

　　雲君終於轉過頭來望著川君，兩年前，川君剛來星寰聖殿的時候，雲君就注意他了，也是在他的指點之下，順利被上官皎月挑中。

　　原因很簡單，只因他長得太像記憶中的阿森，如果阿森還能活著，或許就是川君的模樣。

　　“難不成， www.uukanshu.net 你不想做人了?”

　　川君覺得今日的雲君有些奇怪，雖說他平日裡偶爾也會說些不著邊際的話，但從來沒有像是今天這樣，像是要開啟一段不知歸期的行程，又帶著一點拋卻生死的決絕。

　　“是的，做人實在是太累了，如果真的有下輩子，我希望做一隻自由自在飛翔的鳥，只要有另一隻陪著我一起飛，我就可以永遠不停下來。”

　　“如果是這樣，我可就不陪你了。”川君笑著回應了一句，有些認真，又不太認真。

　　“今日密尊召喚了誰?”

　　雲君很少主動問這個問題，但他素知川君來找他，如果不是太無聊了，那麽大概就是不太高興。

　　“還能有誰?還不是那個玉君，天天都是他！”

　　川君掩飾不了內心的失落，密尊身邊雖然有不少的侍君，但她從來不會專寵誰，只要是能夠用心待她的，她都會給足面子和裡子。

　　“既然你今天來找我，我還是要給你一個忠告，不管風君他們想要做什麽，你都不要摻和！”

　　雲君的眼色黯了黯，似乎突然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往事。

　　“你跟在密尊身邊的時日還不夠長，還不夠了解她，千萬不要批其逆鱗，也千萬不要忘記，我們能有今日的地位和待遇，不過是仗著她的護佑罷了。”

　　“我今日來，確實是想問問你的意見，放心，我不摻和。”

　　對於川君而言，他並不是唯雲君是從，但他願意聽取他的任何意見。因為，雲君的話固然稱不上真理，但雲君不會害他，至於其他人，可就說不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