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混入星寰聖殿之前，林春歸已與姬珠三人約好，三日後碰面，至於碰面的地點，也很明確——飯堂或茅廁，當然，後者隻限於三名男子，不適用於姬珠。

　　首選地點自然是飯堂，新教徒雖然已被劃入了不同陣營，但星寰聖殿沒有必要花那麽大的陣仗去建四個不同的飯堂，難道就為了迎合四尊的不同口味?那未免太過鋪張浪費，而且顯得有些腦殘。

　　星寰聖殿非但不腦殘，而且對於教眾們的夥食，有一套高效省事的解決方案——寒食。

　　是的，就是人們在寒食節為了禁煙火而吃的冷食，非常適用於這種大本營在墓塚中的教派，品種不限於冷饅頭、寒食粥、雜糧飯團、涼面、涼糕、野菜湯等。

　　葷食也是有的，鹹到發苦的熏魚與油膩到齁的肉糜，味道說不上多麽糟糕，比豬食還是好上一些，可是一日三餐都重複吃這些東西，半點花樣都沒有，是個正常人都會吃不下。

　　令人沒想到的是，星寰聖殿的教眾們都不是一般人，即便是新教眾，也都是一個個領好餐食後就選一處空地坐下，面無表情、一聲不吭地吃完，真正吃不下的只有他們四個冒名頂替之人。

　　“為什麽他們能吃得這麽香?這些東西吃得我了無生趣。”

　　姬珠啃著一張發硬且無味道的面餅，滿腦子想的都是香噴噴的燒雞與甜津津的八寶飯，她旁邊坐著林春歸，他們兩人先到了飯堂，雖然前幾日也見了面，但為了避人耳目，他們從未坐在一起吃過飯，甚至連眼神交流都沒有。

　　林春歸催動內力封住了周邊之人的聽覺，以保障在短時間內他們可以安全地談話。

　　“他們早已被洗腦，吃東西是維持體力的必需，是皮囊的負累，吃什麽並不重要。”

　　林春歸倒沒有姬珠吃得那麽痛苦，看來天生味覺欠缺也並非一無是處，他在腦子裡自侃了一下，立馬言歸正傳，只有半柱香的吃飯時間，可不能浪費。

　　“你找出耿丘需要服用什麽藥草了嗎?”

　　地尊耿丘身帶痼疾，需要靠一味稀有的藥草吊命，若是能夠找出這味藥草，再想辦法動點手腳，對付耿丘就會變得簡單多了。

　　“還沒有，我是不是太笨了?”

　　姬珠對此非常懊惱，雖然做了耿丘的貼身侍女，她有了不少靠近他的機會，但耿丘實在太過小心謹慎，這三日從來沒有在她面前服過藥，甚至連藥物的味道都不曾聞過。

　　“不要緊，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我們還有時間。”

　　按照林春歸定下的計劃，他們會在這裡呆夠七天，待星寰聖殿將新教徒遣派至各地歷練時再予撤離，杜金並沒有將令牌的四位原主滅口，而是令其神智昏聵，記憶散亂，到時候只需要來個偷梁換柱，就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安全脫身。

　　“你自己的藥，按時吃了嗎?”

　　“吃了，放心，沒被別人發現……”

　　姬珠的臉不自然地紅了紅，為了掩飾那股刺鼻的氣味，她特意選了個同樣氣味濃烈的地方服用，差點沒將隔夜飯給嘔出來。

　　“他們兩個怎麽還沒來?我都快要吃完了。”

　　姬珠連忙轉移話題，不想再討論這件事情。

　　“呦，美人兒是想我了嗎?”

　　笑得一臉不正經的杜金端著碗出現了，可他嘴上油滑，舉止可不敢逾矩，老老實實越過姬珠挨著林春歸坐下，坐下之後便是一聲大大的歎息。

　　“主上，這次我犧牲大了，

回去可得好好補償一下我。”　　他摸了摸額頭上撞的紅腫大包，對著林春歸訴苦。

　　出門在外磕著碰著傷著都太正常了，所以姬珠覺得杜金一定指的不是這件事情，她腦洞一開，捂著嘴小聲說道:“莫非，宮粟喜好比較另類?”

　　“不是，是藥傀儡！”

　　杜金瞪大了眼睛，不再賣關子了，當然音量還是控制得極好，沒有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他一說出這三個字，林春歸便全明白了，姬珠對此亦有所耳聞，不約而同皺起了眉頭。

　　“藥傀儡”的打造原理並不複雜，便是通過一些特殊的藥物，以浸浴或口服的方式，麻痹人的感知神經，讓人感知不到外界的感覺，滾燙、冰冷、溫暖、酥麻……統統都感覺不到，尤其是疼痛，即便受了很重的傷，血流成河或骨頭斷裂，能夠對身體造成實質的傷害，卻不會感受到痛覺。

　　人失去了痛覺，聽起來似乎不錯，但實際上失去了對於傷害的自我保護能力，會變得異常脆弱！

　　此法有悖人倫，被視為邪門歪道，煉製之法聽說早已從漯河怪醫手上失傳，沒想到被星寰聖殿給尋了去，並用在了虔誠教徒的身上。

　　普通人不知曉此法的陰毒，猛的一下感受不到痛覺了，恐怕只會覺得自己獲得了神力，直到無情的死神降臨，才能終結這一場徹頭徹尾的利用騙局。

　　“星寰聖殿，不可不除！”

　　林春歸暗中攥緊了拳頭， 心中對於星寰聖殿的惡感又加深了一層，看似星寰聖殿沒有像山川祭那般，將燒殺搶掠的惡行都擺在明面上，但這種將教徒當做斂財與殺戮的“工具”的行為，簡直不將人當做人，而是當做芻狗、螻蟻，非天道而偽裝天道，殊為可恨！

　　“還不止這些！”

　　姬珠耳後響起了一個聲音，正是姍姍來遲的秦余恨，他今日換了一件湖藍色的嶄新袍子，襯得整個人意氣風發，只有上官皎月的侍君才能穿特製的衣服，看來他在上官皎月處混得還不賴，但他的眉眼之處，卻多了平日裡沒有的陰翳，像是在壓抑著巨大的憤怒。

　　“你們猜我發現了什麽?”

　　其他三人都轉頭看向他，自然不會有人開口問，只是眼神灼灼，代替了無謂的言語。

　　“上官皎月手下的侍君掌管著一個地牢，裡面關著一百多個木伊族人！”

　　姬珠聽到這個消息後又氣又喜，氣的是星寰聖殿居然與木伊族的覆滅之災有關聯，喜的是阿黛的族人還在，說不定她的弟弟還活在世上。

　　“他們都還好嗎?”

　　“怎麽可能會好……”

　　秦余恨覺得自己的所見跟人間煉獄並無區別，木伊族人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牢中，被籠子與鐵鏈給拴住，他們被喂食得體型臃腫，身上布滿了抽血的針孔，眼神驚惶而空洞，像不再掙扎的困獸。

　　那個陰暗潮濕的地牢中，混雜著熏人的各種香氣，但這種香氣卻如同屍體防腐的香料，透著一股絕望的死氣，讓人一刻也待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