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於人最大的感受就是當你不需要它時,它如門口泰山,你需要它時,它又如指尖白沙。
阿木力江在接下來的三天裡似是將薑鳴這個人忘了,而薑鳴在這三天裡拿著阿木力江給與的便利把自己該做的能做的都做了一遍。
三天之後阿木力江沒有找,薑鳴也沒有躲,兩人就在阿木力江的家裡再次會面。
今天的阿木力江穿的更加華貴,一身漆黑如墨的蜀錦掐絲鑲著如龍般蜿蜒纏繞的金絲蜈蚣,一頭長發隨意束到腦後,手裡還拿著一把黑色金屬的扇子。
若不在意那有些瘦弱的身形,阿木力江也當得起中年憂鬱版濁世佳公子的稱呼。
就算是這個年紀,大雍歡場中願為他這款一擲千金的豪奢婦人只怕也是不少。
阿木力江見了薑鳴,微微笑了一下,轉身朝外走,薑鳴會意,直接如個大戶人家的書童般隨行在後。
兩人走出屋子,屋外早就密密麻麻圍了幾大圈黑夷族高手,見兩人出來,也默不作聲地跟在後面,拉著長長的隊伍,穿梭在千城連寨的木石叢林之中。
在千城連寨的西南角頂端,離地百尺的距離有一座大競技場,往年這裡會是驅獸鬥寶總決賽的賽場,各家頭人都希望自家新秀在這裡嶄露頭角。
而今天坐在大競技場裡的不再是看熱鬧的觀眾和參賽蠱師的親友團,而是以孟夭為首的整個南疆頭人團體和他們最忠心的衛士們。
競技場裁判台的位置坐著一個五花大綁的俠士和一個弱不禁風的書生,他們頭頂兩丈多高的距離是大頭人部族的看台。
此時除了大頭人所在處左側略低一些的看台還空著,整個大競技場已經被填滿了七七八八,當所有人開始對那空著的看台發表言論時,阿木力江帶著薑鳴及一種族人走了進來,頓時場面一陣安靜。
孟夭並未對阿木力江的遲到表示不滿,整個大競技場中也沒有一個頭人敢在此刻站出來指責他,仿佛這本就該是阿木力江天生擁有的特權。
阿木力江只是矜持地向南疆大頭人欠首便當是打過了招呼,隨意將手裡的扇子遞到一個隨從的手上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而薑鳴就靜靜地侍立在阿木力江的左手邊。
因為南疆看台的的獨特無頂設計,薑鳴終於看清了孟夭的真容。
這位南疆真正的統治者看起來不僅沒有年歲的痕跡,兩相對比竟然比孟卓還要顯年輕些,全身除了被華服掩蓋的部分裸露出青黑色的詭紋。
這些紋路就像是孟夭的生命線一樣存在她體表的每一處,與任何薑鳴已知的繪畫和紋身都有區別,當他把注意力集中在這些詭紋上時,總會不自覺地發抖,就像動物面對天敵一樣。
孟夭似是注意到薑鳴的注視,朝著他這邊瞟了一眼,薑鳴身上那種壓迫感頓時一掃而空,他知道自己的小動作已經被孟夭發現,便眼觀鼻,鼻觀心的站的端正。
見眾頭人對阿木力江的無理如此忍讓,孟夭的嘴角輕輕浮起一絲蔑笑,孟卓親自敲響了看台前的大銅鼓,沉悶厚重的響聲預示著大頭人即將開口說話。
孟夭從座位上站起來,所有的頭人也全部站立做聆聽狀,孟夭淺步走到看台前,一種溫婉而富含威嚴的聲音從每個大競技場內人的耳邊響起:
“昔日,你們都說周屠狷狂,族中所有人都與周屠不共戴天,今天周屠來了,你們可敢為自己的族人報仇?”
此言一出,
整個看台下面幾乎沸騰了,那些面似粗豪的蠻帥揮舞著雙臂誇飾自己的武勇,陰沉的蠱師露出滲人的笑容,就連那些美麗的女子也露出了猙獰的面孔。 孟夭右手輕揮,表示收到了眾人的決心,像是在低訴又像是在和某人對話,但那聲音仍覆蓋著整個大競技場:“你聽到了。”
“謝大頭人好意,周某耳聰目明,不過是些逃回老家隻敢捂嘴哼唧的犬豚罷了,便是嚎得響些還能把周某嚎死不成?”隨著這中氣十足的嘲諷,三個身影出現在大競技場的正中心。
周慎如一軍帥旗般立得筆直,旁邊一胖一瘦兩個隨從各拿著一根丈二的長棍立在左右。
還不等周圍南疆頭人做出反應,周慎從懷裡取出一塊斑駁的破布,胖瘦兩人將手中長棍橫置,相對一旋,就成了一根兩丈多長的長棍,周慎把破布套在長棍上,左手使勁一立一跺。
一面“殺”字旗正正立在場中!
周慎平地一縱,直接立在旗杆頂上:“當年我睜開眼,你們連覺都不敢睡,如今有了靠山膽子倒是大上些許,也不知我站在這裡,你們,誰,敢,殺,我?”
一石激起千層浪,面對周慎這騎著頭打臉、堵著門揭短的行徑,養氣功夫差一些的頭人或是真有深仇大恨的高手此時也顧不得面對大頭人的禮節,統統朝著周慎撲過去。
旗杆下的一胖一瘦看著一大群人衝向周慎,都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瘦子從後腰掏出一對剔骨尖刀,舔著舌頭說:“胖子,我就說跟著周頭兒總能殺南蠻子,你還不信。”
胖子隨手將一個衝過來的蠱師腦殼像西瓜般拍碎,擦了擦手上紅的白的,獰笑著回答:“就你話多。”
周慎立在旗杆頂部閉上雙眼搖頭晃腦,似乎在回憶什麽,又像是在聆聽這些人死前的悲鳴。
短時間內大量的南疆武者血氣上湧,胖子和瘦子的壓力瞬間就大了起來,畢竟兩人連宗師都不是,敢下場搏命的南疆人都是行家裡手,他們殺不了十幾個人就累得氣喘籲籲。
不過他們並沒有向旗杆頂部的周慎求援,周慎也完全不在意兩人在頃刻之間就可能斃命,在這場三對無數的戰鬥中,三人比復仇者本身更享受這場殺戮。
看台上的孟夭嘴裡的譏諷越來越重,甚至到了要微微低下頭才能掩蓋的地步。
薑鳴則和阿木力江一樣,靜靜地觀察著場中那頭絕境中的雄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