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卓緊了緊握在白牛背脊鬃毛上的小手,眼神有些遊移,最後還是朝著阿木力江問出了自己最感興趣的問題:
“那麽雍人的皇帝呢?阿叔你說了他們的大官,他們的無上大宗師,為什麽雍人的皇帝在這件事上沒有任何表示呢?”
阿木力江看了看路面剛長出的青草,驅使壯羊小心地避開:“有時候沒有表示就是一種表示,阿卓,你一定要記住,你在這世上最危險的對手就是這個看起來溫吞吞的雍人皇帝。”
接著阿木力江再不管還沉浸在沉思中的孟卓,眼神越過了通往蠱神殿的大路,直刺此行的目的地。
雖然使了一些手段,但最終孟卓還是把蘊含死氣最重的毒藥送到了薑鳴嘴裡,李蟾桂悄悄喂了藥之後未免他人懷疑,與百裡無疆說了幾句就安靜地回到了隊伍中間。
而此刻的薑鳴隻感覺嘴裡多了什麽東西,還來不及把它吐出來就被李蟾桂一送咽了下去。
薑鳴本來已經基本調整好了身體機能和破損之間的關系,他能保證只要不出意外的話自己怎麽掛上鉤子的就能原模原樣的放下來。
至於無牙老祖和阿木力江心心念念的對抗死氣和求生意志基本沒怎麽體現,畢竟一個人要是能活,是怎麽都不至於把自己置之死地的。
可是隨著李蟾桂那顆藥丸一下肚,薑鳴就頓覺不妙,藥丸化開的速度實在太快,薑鳴還沒明白這藥丸究竟有什麽用,四肢百骸就漸漸陷入僵死。
南疆聖藥七日斷腸丸選用材料是十二種蠱化以後毒物最毒之處的提取物,各種劇毒互相交織干涉,可以快速作用於身體,使人體各個部位在七天之內漸漸陷入僵死,七天之後就算是大腦和心臟都會停滯,在旁人看起來就像是壽終正寢一樣。
但這霸道的藥力也會在不知不覺中修複身體上的各種暗傷,讓人體徹底變成一具完好如初的屍體,接著在七天之後喂下解藥,就能讓人體重新煥發生機。
整個七日斷腸丸的作用就像是先把已經沒救的人徹底急凍起來,接下來通過哪裡不好點哪裡的方式緩慢治療身體,最後再由解藥喚醒。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必須讓人體整個僵死下去,陷入假死狀態後藥力才會慢慢被釋放。
可薑鳴現在的狀態是根本不敢死,雖然不知道李蟾桂為什麽突發奇想要下毒害自己,但想想自己表現出來的樣子就像是隨時都有可能掛掉,搞不好李蟾桂只是看自己太過痛苦準備給自己安樂死。
陰差陽錯之下薑鳴不得不鼓動全身的真氣來對抗藥力,力求通過這種辦法把藥效頂過去。
雖然薑鳴被阿木力江叫人穿了琵琶骨,但其實這種酷刑並不會阻斷人體真氣的運行,只是最大限度的限制了薑鳴的雙臂。
七日斷腸丸既然被稱為南疆聖藥,自然是有其道理,需知這種藥丸開發的初衷就是用來拯救南雍大戰時期各族中重要人士和頂尖高手於為難之間的。
南疆製藥又不如大雍一般講究什麽君臣佐輔,十二味主藥選擇的都是藥效最為霸道持久的蠱毒,力求只要那人沒有當場斷氣,就一定能在七日之內陷入假死。
這延綿不絕的藥力根本不是薑鳴這種初出茅廬的小子就能抵抗的,薑鳴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身體各種機能都陷入癱瘓的情況下盡力保證至少自己的腦子是清醒的。
因為只要自己腦子清醒,那麽身體裡作為撐天柱的饕餮吻就會不斷散發生機,
不至於讓自己立刻死掉。 於是薑鳴身體中兩種都是為了救他性命的能量散發著生機和死意展開漫長的拉鋸戰。
就如太極的兩儀,生死之間不斷此消彼長,刺激著薑鳴,而維持生死之間脆弱平衡的就是薑鳴的求生意志,在這股死意被生機徹底擊退前他必須保持隨時都精力集中。
這是一個痛苦且漫長的過程,薑鳴的觸覺、聽覺、味覺在過程中漸漸死亡,最後就連嗅覺和視覺都消失了,天地變成了一片漆黑。
而薑鳴在這個沒有聲音、沒有光線的世界裡面也失去了對時間和空間的感知,就像是一場漫長的,不知刑期的孤獨囚籠。
我沒死!
薑鳴無時無刻都在內心中與自己對話。
我沒死!我沒死!我沒死!我沒死!我沒死!
雖然從外界看來薑鳴的肉體已經油盡燈枯,就連眼睛都已經失去了生者的光澤, 但他確確實實還活著。
百裡無疆和薑鳴的囚籠裡已不再放置那個像十字架一樣的固定刑具,薑鳴的身體也早就從那對穿破他琵琶骨的大鐵鉤上拿了下來。
孟卓驚訝地看著百裡無疆時不時往薑鳴的嘴裡送一碗水、一點吃食,雖然薑鳴連最基本的咀嚼功能都失去了,但在百裡無疆的輔助下他還是能把食物和水吞咽下去。
這種驚人的求生意志打破了孟卓對其實斷腸丸的認知,從來沒有人在吃下藥三天以後還能保持活死人的狀態。
從那些死而複生的人嘴裡可以知道,吃下七日斷腸丸以後的世界是什麽樣子,在那樣的世界裡即使多活一秒都像被人囚禁了數十年,那種孤獨的痛苦是無法對抗的。
但是薑鳴就是不死,不僅不死,從第五日開始,他身上的生機越發濃鬱,就算不吃解藥,在兩天之後他只要醒的過來也能將阿木力江帶來的傷痛全部痊愈。
為此李蟾桂不止一次悄悄對孟卓表示感謝,孟卓只能心懷鬼胎的將這感謝收下,然後祈禱薑鳴堅持下去,千萬不要突然一下子頂不住死了。
當第七天傍晚的太陽落下,被百裡無疆緊緊抱在懷裡的薑鳴微微睜了睜眼睛,整個隊伍之前的阿木力江身上突然噴發出極為駭人的氣勢。
百裡無疆不可置信地晃了晃薑鳴那略微有些涼意的身體,薑鳴的眼睛突然睜開,眼神中似有無盡神采。
看到百裡無疆的一瞬間,薑鳴咬著牙齒,心中似有無盡的委屈的怒火,最終化為一句堅定的話語:“我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