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蟬鳴,夏天獨有的標志。
一個赤裸著上半身皮膚黝黑的莊稼漢,對著一個留著板寸頭身穿小背心大褲衩,腳下踩著人字拖的少年,劈頭蓋臉就是一頓亂罵,隱約有動手的跡象。
反觀少年,蹲坐於柿子樹下,仰著頭看著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莊稼漢,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微笑。
這個年紀該有的叛逆,少年身上一點沒有,反而一副很享受的表情,仿佛父親的責罵是世界上最動聽的話語。
見語言上沒給兒子造成任何心理負擔,怒不可遏的老父親,抬手一巴掌抽在兒子後腦殼上,怒罵。
“你有沒有把老子的話聽見去?”
少年若有若無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因為父親已經很久沒有動手揍他了,但是很快笑容再次爬上他的臉頰,有時候被揍亦是一種幸福。
但這一幕恰巧被一個端著菜籃從屋裡走出來的中年婦女盡收眼底,她可不這麽想。
立馬挑起眉頭,丟下手中的菜籃,從和藹可親的農村婦女,變成了慈母多敗兒的悍婦,衝了過來,一把拉開暴怒的老父親,擋在兒子身上,開啟戰鬥模式。
“你想幹啥,有啥話不能好好說,非要動手?我跟你說要是給我兒子打壞了,老娘和你沒玩。”
“不是。”
“不是什麽?姓齊的我告訴你,能過就過,不能過就離。”
“我。”
“我什麽我,別以為離開你,我們孤兒寡母就會被餓死,兒子我一個人也能養。”
“.......”
老父親那股教育兒子的口齒伶俐,來到了相濡以沫二十來年的妻子面前,瞬間灰飛煙滅,說話都結巴了起來。
“兒子,起來,去把你弟找回來吃飯,我看這個老東西再敢動你一下。”
齊建明:......
齊濟站起身,伸手拍了拍屁股上壓根就不存在的灰塵,然後揚長而去。
那趾高氣昂的模樣的,看的老父親齊建明一個沒忍住,又準備上手揍他,可當他觸碰到中年婦女那虎視眈眈的眼神後,只能悻悻的壓下揍兒子的衝動。
另一邊,趾高氣昂脫離父母視線的齊濟,再也忍不住,發自肺腑的哈哈大笑了起來。
開心,真的很開心,現在他算是真正明白什麽叫做“失去的才是最好”。
他是個重生者,上天把他曾經漠不關心,直到徹底失去,才開始後悔的東西,都還給了他,何其幸運。
皮膚黝黑的莊稼漢,是他的父親齊建明,一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
沒什麽文化,常年與農植物打交道,為人憨厚,村上出了名的老好人,與誰都是笑臉相迎,唯獨在教育兒子這件事上經常暴走。
更多的還是有心無力,很多時候他想和兒子講道理,但是實力不允許,國家在1988年頒布的《現代漢語常用字表》中,總共收錄3500字,其中2500個常用字他認識的勉勉強強,剩下的1000個次常用字,不提也罷。
這種程度的文化水平,在日常生活中借個錢打個條還行,但是要想去教育兒子顯然不夠。
最終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齊建明在兒子的教育上,決定采用了父輩遺傳下來的教育方式“棍棒底下出孝子”。
不聽話就揍,剛開始老齊對年幼的小齊還有點不忍心,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從田地裡面累個半死的老齊回家,看著叛逆的兒子,發現老祖宗的教育方式用著真特麽的順手。
再後來這種教育方式就被老齊刻進了小齊的生活日常,不聽話就是一頓揍,聽話也是一頓揍,美名其曰防止不聽話,上輩子小齊對這種教育方式深惡痛絕。
少年時期的小齊覺得自己未來可期,把一些天馬行空的想法告訴了老齊,但否定永遠是老齊嘴中的主旋律。
老齊並沒有惡意,他只是想讓兒子少走彎路,按照他規劃好的路線走,以後不說大富大貴,最起碼會少吃很多苦頭。
兩人之間沒有誰對誰錯,只能說父不知子,子不知父,誰也不願意主動站到對方的角度考慮事情,父子之間關系也因此越來越僵。
最後哪怕是父親臥病在床,去世,兩人也未能和解,直到後來小齊為人父,在教育孩子時的那份無力感,才讓她明白當父親的不易。
再回想以前,老齊或許不是不想和自己講道理,而是文化水平和舊時代的觀念,桎梏住了這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漢。
想明白一切齊濟很後悔,後悔哪怕是老齊處於人生彌留之際,自己依舊執迷不悟,認為父親不愛自己。
所以當重生回來的齊濟,再次面對父親的責罵和鞭策時,不再是懷有怨恨,甚至有時候小齊還會主動去招惹心平氣和的老齊,故意激動對方,讓對方罵他揍他。
以前是父不知子,子不知父,所以才有了父子老死不相往來的局面,現在是父不知子,但子知父,他很享受這種粗糙父愛。
另外一個張開母愛,護犢子護到極致的中年婦女,是他的母親董楠,同樣沒什麽文化,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村婦女。
碎嘴,八卦,脾氣不好,愛談東家長西家短,這些帶有貶義的標簽,他母親身上都有,放眼過去董楠身上好像沒有什麽可取之處。
但是齊濟不在乎,身為母親,董楠對他那份掏心掏肺的溺愛,就足夠讓齊濟說一聲,這是天下最好的母親了。
上輩子他和母親之間雖然沒有矛盾,但是兩人就是“慈母多敗兒”的真是寫照。
一個無限溺愛,慣壞孩子,一個持寵而驕,導致下限越來越低,路越走越歪,最後一發不可收拾,變成了社會毒瘤。
所以重生回來的齊濟乾的第一件事是主動挑釁老齊,挨了一頓想念已久的毒打,第二件事情就是來了一把“浪子回頭”。
董楠溺愛孩子,齊濟不識好歹,最後走了歪路,這叫慈母多敗兒,但如果董楠溺愛孩子,齊濟識好歹,沒有辜負母親的這份愛,那就叫母慈子孝。
為了不讓母親再次成為村上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口中的上好談資,齊濟突然就從一個遊戲廳常駐嘉賓,轉變成了挑燈夜讀,刻苦學習的別人家孩子。
他沒有浪費老天爺給的機會,於今年高考斬獲他們這個人口不足三十萬的小縣城的高考狀元。
最重要的是這輩子他和父親的關系不在僵硬,同時也摘掉了母親頭上慈母多敗兒的標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