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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長安小坊正》第719章 閏5月
永徽天子高踞萬年宮,身邊倚著淡妝的武曌。

 武曌的肚皮微微隆起,一隻手牽著同樣驚愕的李弘。

 閏五月,起於夜間的暴雨不停歇,杜水、北馬坊水、永安水匯流漆水,諸水咆哮,水漲暴溢,漂溺麟遊縣居人及當番衛士,逾三千人。

 縱使萬年宮地勢極高,不虞積水之患,可也防不住幾處塌方,繚牆都壓倒了兩處。

 正南面的永光門,根本沒人站得住腳。

 大自然發威,人力在其時顯得脆弱無力。

 緊閉的殿門突然打開,混身濕淋淋的飛騎中郎將鐵小壯率校尉鄧穩等百余人入殿,自覺地背向天子,環成一個圓圈。

 沒有人說話,因為外頭的暴雨實在太喧囂了,說啥都聽不清。

 本來惶恐的千牛備身、備身左右、備身,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在飛騎之內再度排成一個圓圈,拱衛的姿態形成了。

 至於有沒有用,看老天爺的,真不給一點顏面,這點人手也就一個山洪的事。

 哪怕運氣真的差,至少是同呼吸、共命運了。

 殿外傳來“轟隆”一聲巨響,震得殿內都晃了晃。

 至於禦史台查帳什麽的,自有堂尊頂著,怕個什麽?

 范錚敲著椅子扶手,沉思默想。

 “這個皮猴子!”

 “哎呀,賀鉤雄這茶藝,一如既往的穩定。”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見到了寒調傍與素和貴,兩個不帶隨從,登樓入閣。”

 估計陳賢德今年的考課,危。

 范錚指了指主簿:“給盤長兩貫錢,名目為探查諸番使者。”

 李弘有些膽怯地叫了一聲,一手捉一個,緊緊依偎在永徽天子懷中。

 這不是什麽好話,是在取笑賀鉤雄沒點長進。

 李弘點頭,眼中的懼意退了許多。

 當然了,說是這樣說,也只是給陳賢德增加點壓力,真要做到是不可能的。

 薑湯不放糖,難喝!

 至於頭鐵到與堂尊爭辯,那多半是想調離鴻臚寺了。

 有忠臣良將拱衛,一家子團團圓圓,還有什麽放心不下的?

 只要不是更差就行,堂尊能忍受,那就保住飯碗了。

 盤長尷尬地笑了:“平康坊喝酒不貴,喝花酒,嘿,我一個月的俸祿都不夠一頓的。”

 難怪說他是皮猴子!

 想想也正常,鐵小壯若非如此能折騰,也不能以童子之身而授業飛騎,從而屢建奇功。

 “堂尊今日可得賞我。”盤長得意洋洋地放下茶碗。“昨日逢同窗,請至平康坊北裡。”

 暴雨轉小雨,淅瀝的聲音漸漸讓人輕了口氣,殿中的腳爐早已生起,飛騎將士也次第換了身乾燥的布衣。

 尚食奉禦孫九早安排了正九品下食醫,在大殿一角烹製了薑湯,讓鐵小壯等人輪番飲下去。

 “阿耶娘!”

 永徽天子不禁好奇,詢問之下得知鐵小壯當年的離奇經歷,什麽被雞啄、被蛇咬、被驢踢,不禁哈哈大笑,眼淚都笑出來了。

 “弘兒莫怕,這是雨下多了,山上的土石滑了下來。記住,雨天不靠近山、水,盡量在平坦的高台上。”

 永徽天子認真地給李弘講解。

 鐵小壯飲了一碗薑湯,衝著孫九做了個鬼臉。

 范錚挑眉:“怎,喝花酒了?”

 賀鉤雄嘿嘿一笑,也不回嘴。

 鐵小壯雖然在敦化坊學廝混了幾年,卻實在沒學多少東西,連看家的算盤都快而不準,更不會刻意去想什麽稱呼。

 永徽天子所求的,可不就是一家人過簡單的生活麽?

 雖然這話很矯情。

 跟鐵小壯這種心思單純的人說話,不用想什麽詞匯,自然而然就輕松得多。

 孫九忍不住嘀咕道。

 偏偏這個樸實的念頭,卻深得天子與昭儀之心。

 傳長安城政事堂,告知麟遊縣災患,言明天子無恙;

 傳戶部、岐州、麟遊縣,安撫災民,準開倉賑濟,免麟遊縣租庸調;

 傳兵部,撫恤漂溺當番衛士,並從速遞補所闕衛士;

 傳工部水部司,責令水部郎中陳賢德速速修繕諸水堤壩,絕不許麟遊縣故事重演。

 權貴的思維與鐵小壯這種底層思維大相徑庭,鐵小壯偶爾還能說出令天子沉思的話,倒也奇了。

 這兩人一同出場,自非巧合。

 然永徽天子卻忙碌不已,連連手書詔令。

 一個曾經快餓死的孤兒,能活到每天有官廚吃、有俸祿,知足吧!

 永徽天子的面上泛起了笑容,伸手抱起李弘,單手牽著武曌,心頭坦然。

 咦,盤長這什麽運氣!

 至於其他的,盤長也沒打聽到,聽牆根也非他所長。

 多少飽讀詩書之人,想來混個小吏都可遇不可求。

 他並未依此時慣例,叫李弘“五郎”。

 雨漸漸停了,殘陽升起,彩虹懸掛,引得李弘歡喜不已。

 山雄在一旁咧嘴偷笑,堂尊對身邊人極為回護,哪怕盤長是他昔日的學生也不能亂說。

 許久未曾說話的武曌,突然綻放出明媚的笑容:“這個郎將不錯。”

 幸而麟遊縣距離長安城也就三百余裡,詔令朝發夕至,永徽天子治政也極方便。

 ——

 典客史盤長大大咧咧地進了范錚公房,一屁股坐下,接過賀鉤雄遞來的茶碗,吃了一口。

 在他淳樸的觀念裡,永徽天子與武曌、李弘,就是單純的一家子。

 范錚笑罵一句:“慣弄口舌!賀鉤雄的茶能喝便夠了,要精致,別處去!”

 永徽天子一笑,明白武曌話中之意。 www.uukanshu.net

 鐵小壯著布衣,卸了橫刀,到永徽天子面前五步處叉手:“陛下勿憂,但使飛騎有一員尚存,定護陛下一家周全。”

 官場有雲: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

 至於說還要進步怎地,晚上睡覺時,枕頭墊高一點,美美地想。

 就算陳賢德以凡人之軀進化為神,也無能為力。

 堂尊說是啥,那就是啥,不是也是。

 以素和貴對慕容諾曷缽的怨念,便是當場投向他國范錚也不意外。

 偏偏因為大唐不肯取締張掖互市監,導致了素和貴對大唐也不滿,於是便扭頭與吐蕃勾搭了。

 天命叛逆之人,死活跳不出宿命的圈子。

 就是不知道,吐蕃在登天軍的威脅下,還敢不敢行吞並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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