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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長安小坊正》第438章 天生壞種
第439章 天生壞種

 京苑南面監副監包丕,好不容易請到假,牽著驢車一路行到大理獄門口。

 大理獄的風,格外刺骨,哪怕包丕也穿得挺多的,還是不寒而栗。

 巳時三刻,大理寺內,肥壯的獄史推著哭哭啼啼的包娥欣出來。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獄史是個婆娘。

 至少現在的大理獄,還是比較講規矩的,到混亂的時刻,給你一人進去、二人出來,你又能奈何?

 “阿耶!”

 包娥欣涕泗縱橫,抱著包丕就哭。

 大理獄現下少施濫刑,除了過案時挨了五十笞,無一指加身。

 過公堂審問叫過案,新及第進士隨座主(師)拜見宰相才叫過堂。

 問題是,凡事都依靠婢女侍候的包娥欣,怎麽呆得住只有方寸之地、時不時身上蹦一跳蚤、米飯盡陳糧的鬼地方?

 更要命的是,聽女獄史說,那一間囚室,還真是個鬼地方——死過人的!

 即便不怕,那也膈應得慌。

 將包娥欣接上驢車,蓋上襖子,包丕牽著驢往前走。

 “喲,包丕,這就是你偏憐(偏愛)到為她丟了右遷之機的妹娃子啊?”

 時不時地,一些著青袍的過路官員嘲諷兩句,包丕連頭都抬不起來。

 臊得慌。

 “阿耶,他竟然公報私仇,斷伱升遷?”

 驢車上,養了一陣精神的包娥欣目露凶光,覺得自己又行了。

 包丕無力地歎息:“若非你不知好歹,非要去招惹少卿,我又何至於此?也不知道你阿娘生你的時候,是不是沒把腦子生出來,竟然為拍花張目。”

 造孽啊!

 可惜現在還沒有《三字經》,

不然包丕能深刻地體會“養不教,父之過”這一名句。

 驢車晃晃悠悠出了皇城,包丕牽著往自家宅院走。

 妹娃子是犯錯了,可誰讓自己偏憐於她呢?

 宅院中,包丕的續弦母氏譏誚道:“喲,這不是要善為惡讓路的大英雌嗎?怎,抹啥眼淚呢?”

 博州母氏的女子,可不是包丕能吆喝。

 包丕虛弱地開口:“娘子,娥欣才脫災厄,讓她安歇兩天吧。”

 母氏呸了一口:“若非你縱容得無法無天,敢叫司農少卿拱手讓自家娃兒被奪?一張紙畫半個鼻子——好大的臉!”

 母氏的態度雖即惡劣了些,話卻沒有錯。

 寵愛子女當然沒錯,可得注意不要變成寵溺。

 “聊城老家,也有一些拍花為生的惡人,她那麽喜歡惡人,不如讓她嫁給那些人嫌狗棄的拍花子?正好省了嫁妝!”

 母氏罵罵咧咧。

 “不要!”

 包娥欣驚慌大叫。

 她真不知道拍花子是什麽貨色?

 不,她知道得一清二楚,她不過是享受那種頤指氣使、黑地翻為白(混淆是非),以及被坑庶民以頭搶地的快感。

 說白了就是:天生壞種!

 兩名在國子監四門學當監生的異母阿弟,在院子一角寫寫畫畫,眼神毫不掩飾的鄙夷與厭惡。

 “天呐!我們上輩子造了什麽孽,有這個一個傳奇的姐姐。”

 “四門學五百監生、八百俊士都在討論,是什麽樣的家庭,能養出這種丟人現眼的惡女子。”

 國子監對包娥欣事件還是很重視的。

 不管現實怎樣,明面上還是得宣揚善,總不能堂堂國子監都在導人向惡吧?

 包氏兄弟便在這譴責的漩渦中無地自容。

 即便博士並不知道他們就是作惡者的親眷,也攔不住他們自慚形穢。

 這臉丟的!

 殊不知,他們的話,對於包娥欣沒有任何觸動,反倒讓她更恨范錚了。

 憑什麽要阻攔我作惡!

 指望天生惡人回心轉意,是一件奢侈的事,還不如助他們入十八泥犁。

 犧牲十個善人,拯救一個惡人,你腦子裡裝的是什麽?

 

 正月十三,范錚到國子監,拜謁了祭酒令狐德棻。

 令狐德棻和善地開口:“區區俊士,只要品行不成問題,本官自不會吝惜。”

 “不過,聽算學巫助教言及,敦化坊學於帳務上,有一套獨特的方法,可否容其在國子監算學傳授?”

 呵呵,就是以收付記帳法為名、行借貸記帳法之實的那一套啊!

 相對於現今,這套方法還是很先進的。

 至於以後,不客氣地說,只要你弄出盾來,就一定有矛刺穿它。

 范錚哈哈一笑:“令狐公看得上記帳法,是它的榮幸,我這便吩咐巫亹不許藏私。”

 令狐德棻是個講究人,欲取先詢,無論年齡、德操、學問、職司,都當得起范錚尊稱令狐公。

 換一個無恥些的,便是強令巫亹傳授記帳法,你又能奈其何?

 雖然貞觀年間,官員大多還要臉,可不代表就沒有不要面皮的了。

 投桃報李,范錚自不必吝惜這一點輔助技能。

 令狐德棻笑了,倒上親手烹製的茶湯。

 奇怪了,他的烹製手法、用料與司農史夏竹幾無差異,烹出來的感覺卻總讓人覺得雅致。

 酈正義苦求不得的俊士名額,在范錚手上,談笑可定,這就是權力的魅力。

 倒不是說令狐德棻忌憚於范錚的權力,而是范錚若不走上仕途,連跟令狐德棻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竇懷貞在京苑總監,沒添亂吧?”

 令狐德棻吃了口茶湯,面有得色。

 竇懷貞這個監生不錯,即便出身竇氏也沒沾上驕奢淫逸的毛病,日常儉樸得與庶人子別無二致。

 教授這樣的弟子, 令狐德棻自然更盡心些,安排他去京苑總監則是為了讓他更識得人間疾苦。

 范錚笑道:“年輕人有一股拗勁。下官交割時,曾吩咐京苑總監明坦,讓他見識勞作的程序、稍加磨練即可,不能勞累過甚。”

 “另外,讓明坦安排了,要竇懷貞最多接觸到溫順的蕃戶,不許靠近官奴。”

 令狐德棻大笑。

 這一點安排,就能體現出范錚的用心程度。

 相對而言,蕃戶經歷過一次赦免,心態要平和許多,極少有鬧事的。

 官奴群體,無論是什麽原因淪落的,多少戾氣難消,官奴與小吏拚個同歸於盡的事,也不是沒有。

 有一說一,即便日後竇懷貞為權勢折腰了,也不能否認他初為地方官時的貢獻。

 最多,只能感慨現實的無情,把有志青年逼得蠅營狗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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