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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長安小坊正》第369章 謙卦
第370章 謙卦

 三月,草長鶯飛,空氣中飄蕩著暖意。

 范錚終於伴駕而歸,與鐵小壯一同回到敦化坊。

 “阿耶!”

 驚天動地的叫聲中,犢子似的范百裡撞到了范錚懷裡,滿滿委屈的模樣。

 “阿耶你怎麽去了那麽久?范百裡想你了。”

 范錚這一刻覺得,心兒都要化了。

 “阿耶也想大郎啊!可是,得在前面為大郎打壞人嘛。看你這力氣,是跟師父好好學了點本事?”

 范百裡一臉的驕傲:“現在,范百裡可以提棍子打壞人了!”

 小嘴一癟,范百裡有些失落:“可惜本事有限,不能為阿耶護住作坊。”

 抬眼望,酒坊、紙坊隻余殘垣斷壁,坊中民居雖無礙,不免死氣沉沉。

 范老石中氣十足一聲咆哮:“瓜皮!還不趕緊回來看二郎!”

 范錚的心落了大半。

 阿耶無礙,想來諸人亦無礙,倒也無所謂了。

 反正,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拿了我的給我還回來,挨大巴掌時記得要乖。

 耶娘容顏如故,阿娘懟起人來嘴依舊不饒人,杜笙霞抱著繈褓中的娃兒,對范錚輕笑。

 “回來了?”

 “回來了。”

 老夫老妻之間,已經絲滑得不需要一點刻意,對話、做事都自然無比。

 范錚俯身看了眼在夢中露出笑臉的二郎,細眉、小眼、小鼻子,小嘴做夢還咂巴,手臂線條順暢,可不是范百裡當初那藕節模樣。

 一般規律,大郎的身子是要比二郎壯實一些。

 范錚輕輕伸出食指,放在二郎半攤開的掌心中,

二郎本能地抓緊了,面上笑容更甜美了。

 “取了名字沒?”范錚小聲問道。

 “這不等伱少卿回府取名麽?”杜笙霞撇嘴。

 別看這是定遠將軍府,可范老石本就沒多少墨水,取名的事,別難為他了。

 定遠鄉君元鸞與華容縣君杜笙霞的觀點是一致的,最好是讓范錚取名。

 一是范錚半步公卿,他取名二郎沾得貴氣;

 二是范錚在外廝殺,不待他回來取名,怕他有怨念;

 三是范錚在朝中,對於避諱相當熟悉,不至於犯禁。

 第一條,范錚是認可的;

 第二條就無語了,他至於那麽小肚雞腸麽?

 至於避諱,好吧,哪個朝代都得避諱。

 “范歸?嘖嘖,這名字通犯規,不妥。”

 什麽諱、令、禁、仁、醉、乾、順、節、教、法、罰之類的字眼,都是不能用的——誰讓他姓范呢?

 二郎誕生當日,天象為晴,無大風大雨。

 “《周易》第十五卦:謙,地山謙,坤上艮下。解曰,謙,亨,君子有終。”

 坤上艮下,是指卦象的形狀,意為如高山一般積累,而外表謙遜,不惹是非。

 在六十四卦象裡,謙是中中卦,其中的六爻爻辭盡為吉利。

 “六二:鳴謙,貞吉。”

 意思為明智的謙讓,佔卜為吉利。

 所以,二郎的名字,就順理成章的成了范鳴謙。

 范百裡有點銳意進取的意思,就讓范鳴謙謙讓守成,兄弟互補,也能有退路。

 元鸞奇怪地打量了范錚幾眼:“沒多個腦袋呀,怎麽會用《周易》取名字了?以前那個文武雙廢的大郎哪去了?”

 這就是親娘,戳心戳肺,偏偏你還得笑面相迎。

 成家立業這幾年,范錚的養氣功夫好了許多,即便耶娘的話不中聽,也只是一笑置之。

 沒奈何,這是親的。

 “不會用《周易》算卦,還不會截取卦辭麽?”范錚輕笑。“上次陳矩年道長給范百裡取名,我就學會了嘛。”

 杜笙霞輕輕拍著范百裡的手背:“大郎呀,記住二郎的名字叫范鳴謙,時不時要叫他的名字,他才能記住呀。”

 范百裡聲音壓得極低:“范鳴謙,記住了,這就是二郎的名字。”

 跑出府外,范百裡驕傲地告訴陸飛甲:“我家二郎有名字了,范鳴謙!”

 范鳴謙輾轉了一下身子,烏溜溜的眼睛睜開,看到范錚這張陌生的面孔,小嘴癟了癟,開始醞釀哭聲。

 杜笙霞笑眯眯地抱起他,輕聲說道:“二郎,這是你阿耶,他回來了,給你取名范鳴謙。來,摸摸他的胡須。”

 杜笙霞執著范鳴謙的手,撫摸到范錚的面頰,再摸到胡須。

 范鳴謙似乎找到了有趣的遊戲,輕輕拽著胡須,幸好力氣不是太大。

 范錚維持著慈愛的笑容,不敢稍有改變。

 沒法,范鳴謙對他還不熟悉,唯恐臉色稍變會嚇到他。

 幸好沒多久,范百裡就屁顛屁顛的跑過來逗弄范鳴謙了,那小心翼翼的動作,盡顯身為兄長的仁愛。

 晚膳時分,陸甲生照例帶著陸飛甲登門,坐上早為他父子準備的位置。

 “破費了。”范錚接過陸甲生送的玉圭。

 玉微有暖意,在日光下隱隱有氤氳之相,是上等貨色,符合李商隱說的“藍田日暖玉生煙”。

 玉上的圖刻,是民間最高檔次的麒麟,雕工中上。

 陸甲生的家底漸漸殷實,買上好藍田玉也沒什麽負擔。

 “你沒受傷吧?”

 范錚突兀地來了一句。

 陸甲生搖頭:“不管怎麽說,我還是朝廷的宣義郎,他們沒敢動手,坊民也早就讓我疏散了,我早拆毀了關鍵物件,在他們面前一把火燒了紙坊、酒坊。”

 陸甲生壞笑道:“其實,蕭氏的目的,只是紙坊。”

 范錚指著陸甲生,無奈地笑了。

 陸甲生心頭明白,事情不鬧大,最多罰酒三杯,走了一條惡狼,又會再來一群瘋狗。

 所以呢,陸甲生每天遣坊中老得風吹就倒的坊民,到萬年縣、雍州、皇城鳴冤。

 《貞觀律》中明確規定,在最底層衙門沒有判決之前,再往上一級告狀是越訴,要笞四十。

 可是,陸甲生這雞賊,遣出去的都是只有半口氣的老翁、老嫗,要是笞一杖就死了,哪個衙門承擔得起?

 老是老了點,一聽說坊中願意每日給付十五文錢,全坊花甲以上的老人都拄著拐兒,風雨無阻的告狀。

 這些年,外頭的勞力越來越不值錢,十五文錢,足夠一個成丁累死累活的了!

 甚至,青龍坊與立政坊的老人都想掙這錢,卻因為名不正、言不順,被陸甲生拒絕了,氣得他們直跺腳。

 范錚笑罵:“刁民!”

 陸甲生笑道:“窮山惡水出刁民,還不是被逼的?反正,我也想好了,最多這個宣義郎不要了。”

 范錚停箸:“咦?你不是一心想讓陸飛甲入國子監?”

 陸甲生目光狡黠。

 即便真丟了這官身,你范錚還能看著我家大郎上進無門?

 吃不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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