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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長安小坊正》第155章 打開了新的天地
第156章 打開了新的天地

 萬年縣衙,民曹。

 縣尉司馬玄景順手抓了一塊甜瓜,從左嘴角劃到右嘴角,瓜瓤絲毫不存,青色的瓜皮準確地拋到撮箕裡。

 之後,司馬玄景美滋滋地咀嚼了幾下,一縷粉紅的瓜汁沿著唇角流了下來,司戶史養布衣諂媚地拿汗巾給他擦拭,免得滴到官服上,就不好洗了。

 司馬玄景面色一變,一巴掌拍到養布衣頭上:“什麽鬼東西?洗過沒有,就敢往我臉上擦?看什麽看?信不信我一封書信,把你轉梁州去?”

 養布衣紅著眼圈,點頭哈腰地認錯。

 “少府,是小人不對,以後再也不敢了。”

 養布衣萬萬沒想到,臉上又挨了一巴掌。

 “意思是,以後你要看著瓜汁落我官服上?”

 養布衣低著頭,隻覺得血往腦門子衝,恨不得拔出橫刀,跟司馬玄景拚個你死我活。

 但是啊!

 家裡盼歸的妻,等待買膠牙餳回去的娃兒,讓養布衣迅速熄滅了怒火。

 養布衣鼻頭一酸,兩顆豆大的淚珠滴落。

 這該死的生活!

 以袖拭面,擦去淚水,養布衣堆出了牽強的笑容:“少府教訓得是,以後小人預備一條新汗巾,隨時為少府擦汗。”

 狗東西,在他面前,連自稱“下官”都會被打啊!

 問題是,司馬玄景還真有能力把官吏弄到梁州去。

 一千二百二十三裡之遙的梁州,都督是乖張的漢王、當今皇帝的異母弟李元昌啊!

 如果不曾淪落為司馬玄景一夥,以養布衣的脾氣,可以當場飽以老拳。

 可是,拿了非分的東西,就得丟失做人的尊嚴!

 司馬玄景箕坐,模樣很張狂:“聽說,萬年令在找人,要跟本官算帳?呵呵,不是本官看不起人,本官師承原民部金部司主事,帳目上的造詣,諒他們也沒能力趕上。”

 門外響起范錚疑惑的聲音:“是被本官嚇死的那個主事嗎?”

 司馬玄景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原地跳了起來,難以置信地看著范錚。

 牛皮吹炸了,補不回來。

 范錚的判斷很正確,他的師承之一就是那名主事。

 劉諳、華鳴一指民曹官吏:“禦史台察院辦案,交出所有卷宗、帳目!”

 民部官吏磨磨蹭蹭的,一個個如喪考妣。

 司馬玄景這廝,玩了一手大綁架,整個民曹的人都多少沾了點糊糊,真查出事,他們也罪責難逃。

 范錚伸手摸了摸腰間,才想起自己的棗木短棍,早就在家裡吃灰了。

 “本官知曉,伱們有人是迫不得已,才同流合汙的。數目不大的,本官做主,退贓、罰銅,既往不咎;檢舉有功的,罰銅可減免。”

 司馬玄景愕然看到,他原本以為牢不可破的團夥,瞬間分崩離析,所有人都飛快地交割帳目,然後一五一十地認錯、承諾限期退贓。

 至於罰銅多少,標準在萬年令亓官植手裡。

 跟在范錚身後的廖騰,歎息、搖頭:“我以為養布衣會經受得住考驗,想不到還是馬失前蹄了。”

 養布衣無聲垂首。

 錯了,就是錯了,多美妙的語言,也不能顛倒黑白。

 亓官植無聲地笑了。

 刮骨療毒、壯士斷腕,總比以後讓人查出來強。

 范錚的話,半真半假,至少既往不咎不可能完全做到,偷吃過雞鴨的細腰犬,絕對不能再留,至少得逐出縣衙。

 盤長等三十名算學生,手持算盤,仿佛上陣殺敵的將士,雄糾糾氣昂昂地進公廨,依舊分十五組,計算、覆核,然後再打開抄錄的三賈記錄核對。

 “哈哈,我可抓住了,一百零八文錢,搖身一變就記成了八百零一文。”

 “八月十八,糶麥子一百五十石,每石一百五十文。問題來了,五月刈麥,八月正是收租庸調、常平倉糴麥的時節,為何反常行事?”

 (收割麥子的時間,請參照白居易的《觀刈麥》。)

 盤長他們眼前,打開了一個新的天地。

 原來,抓別人的錯誤,是那麽有趣的事情。

 嘶,博士這個監察禦史,不是天天享受這種樂趣麽?

 范錚耐心地翻著一本本帳冊,核對謬誤,順便指出盤長他們的疏漏之處。

 “你們注意看這租庸調,《武德律》、《貞觀律》對此是一脈相承,幾乎沒有大的變動。”

 “租,是每丁年交粟米二石,除了征收時踢鬥外沒有太大的漁利空間。”

 “調,則是根據當地出產而定。年交綾、絹、絁各二丈,有三兩綿的浮動空間;交布的話,則定二丈四尺,可以浮動麻三斤。”

 “不要說博士教你們不學好,綾與布之間的轉換,操作得當的話,可以名正言順的謀利,連朝廷都無法追究。”

 “一般充當計價物的絹,是指生絹,一匹約四百八十文。如果黑心的話,按細綢計算,一匹一千八百文,百姓的眼淚就得流幹了。”

 這不是什麽複雜的技巧,簡單的價差計算而已。

 如果經提醒的算學生還不明白其中緣由,還是改行吧。

 “庸,通傭,地方官府每年無償役使平民二十天,不願服役的,可以用每天三尺絹的價格上交官府,官府再另行雇傭人。注意,是平民,雜戶是七十五日。”

 “番戶一般由朝廷各司管轄,雜戶才會附籍州縣。”

 “最大的貓膩,可能出在庸上面。收取百姓交的庸,不再額外雇傭人手修橋鋪路,以萬年縣的基礎,一年也不至於爛得太透,是吧?”

 范錚笑眯眯地看向瑟瑟發抖的司馬玄景。

 司馬玄景的嘴皮抖了抖, www.uukanshu.net 歇斯底裡地叫了起來:“本官是漢王舉薦的,你們無權查處。”

 范錚憐憫地歎息:“明府,看到了吧,這是連漢王都拖下水了。”

 亓官植無聲地搖頭。

 在天子腳下,你還依仗藩王,行肆無忌憚之事,不是找死嗎?

 怎,你是覺得漢王能壓得住三省六部九寺哪一處?

 “我檢舉!司馬玄景在正倉裡,摻了許多陳糧,換取新糧!”養布衣咬牙道。

 掌摑之辱,豈能不報?

 養氏子孫,或許一時屈於生活,卻絕非怯懦!

 司馬玄景驚愕地看著養布衣,怎麽也想不到,剛才軟得跟蟲豸似的養布衣,竟然那麽狠,將最後一點底細給揭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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