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壓壓的雨幕中，車流如一道道螢火，又一道驚雷，伴隨著閃電，白光一現剛好把車廂內男女的臉襯的白亮，隨即又黑了下去。

　　楊麗萍一動不動的看著李曉晨，他在等，等他的答案，她也在賭，賭他其實一直都記得。

　　久久的沉默，李曉晨低沉的嗓音淡淡的在這密閉的空間裡響起，特別動人。

　　他說:“記得。”

　　“所有的?”楊麗萍心中一喜，又問。

　　“嗯。”

　　車子一直平穩的在柏油路上奔馳，不快也不慢，露面已有積水，像是沉靜在很多人心中的記憶，一旦被劃過，不可能不泛起漣漪。

　　而他，一直以來都記得。

　　突然這麽直白的回答，楊麗萍都有些接不住話了。

　　片刻，楊麗萍的聲音響起，聲音不大，光線不明，看不到她略顯緊張的神情。

　　“所以，你現在的……”

　　“小丫頭。”李曉晨突然開口打斷了楊麗萍要說的話。

　　“啊?”楊麗萍心裡揪著忐忑。

　　“當初你受到的打擊太大，剛好救你的人是我。”李曉晨頓了頓，“所以，你對我是依賴，是感恩，不是感情，如果換做是別人，你也會有這樣的錯覺，懂?”

　　“……”

　　李曉晨見楊麗萍沒說話，於是繼續，“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嗎?”

　　“明白。”

　　“很好。”

　　“不過。”楊麗萍頓了頓，“但是，我也很清楚換做任何一個人都不行，只能是你，我的意思你明白嗎?”

　　楊麗萍其實自己也審視過這個問題，當年她不過才十五歲，又經歷了那麽一場大災難，在最無助最痛苦的時候是李曉晨伸出了手，把她從生不如死的邊緣拉了回來，那個時候確實是把他當做恩人。

　　可是慢慢的長大了，身邊也不乏追求者，她卻對誰都沒有那種心動的感覺。

　　相反的，她總是想辦法打聽李曉晨的消息，每每看到消防車她會想起他，看到那些跟自己不同膚色的消防員還是會想起她，聽到哪裡地震哪裡山崩哪裡著火她依然會第一時間想起他。

　　她知道子彈犧牲了，開始訓犬也是因為他，後來見到平安也是因為他。

　　如果說這一切都是她執著的話，那麽回來以後再次見到他，那種讓她心跳加速的感覺她騙不了她自己。

　　“……”這下輪到李曉晨不說話了。

　　車廂內的冷氣呼呼的吹著，沉默的氣氛讓人變得壓抑，一時之間，兩人都不知道應該再說些什麽。

　　汽車開進了南城小區，李曉晨取了卡，門衛朝車裡看了看，友好的笑了笑，看著黑色越野消失在雨霧中。

　　“哪一棟?”李曉晨終於打破了沉默。

　　“前面右拐12棟。”楊麗萍指了指前方。

　　車子停在12棟外面，暗自清了清嗓子，“到了。”

　　楊麗萍點點頭，不自覺的抿了抿嘴唇，看向李曉晨，“我，不太好走。”

　　李曉晨明白楊麗萍的意思，他解開安全帶，拿著傘開門，繞到副駕拉開車門，伸手，“下來。”

　　楊麗萍扶著李曉晨的手，另一隻手提著袋子踩下去，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都撞到了男人的懷裡，耳朵貼在他的胸口，堅硬的胸肌下的那顆心臟，砰砰砰，強而有力的跳躍著。

　　“打算靠多久?”頭頂是男人低沉的聲音。

　　楊麗萍勾了勾嘴角，扶著李曉晨的手站直了身子，抬起頭看向李曉晨，

他的臉隱在暗處看不出他的表情。　　“我又不是故意的，腳痛啊！”語氣又恢復了一貫的小不正經。

　　李曉晨懶得搭理她，反手把車門關上，扶著楊麗萍往樓道處走去。

　　把楊麗萍送到樓道口，大廳的燈光明亮而耀眼，李曉晨把傘放在傘桶裡，繼續扶著楊麗萍上樓。

　　楊麗萍上樓梯有點吃力，男人瞧著麻煩，背過身立在楊麗萍面前。

　　“幹嘛?”楊麗萍不明所以。

　　“上來。”李曉晨蹲下了身子，微微轉頭一說。

　　楊麗萍俯身貼上去，雙手環在他的頸脖間，塑料袋垂在他面前，他隨即站起身來。

　　前胸貼後背，明明隔著衣料，卻仿若一道無形的燃料，讓氣氛都變得不一樣起來，空氣似乎越發的燥熱。

　　“幾樓。”李曉晨問出這話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有點嘶啞，那是來自背上的柔軟。

　　“三樓。”楊麗萍在他耳邊低聲說，柔柔的像是被羽毛刮過。

　　李曉晨加快步伐，來到三樓，楊麗萍指了指方向，他徑直走了過去。

　　“你可以放我下來了。”楊麗萍清了清嗓子，有點尷尬。

　　李曉晨放下楊麗萍，扶著她，她拿出鑰匙，瞥了一眼男人，隨即低頭開門。

　　門一打開，平安早已蹲守在門口，本來想要撲上來的，結果抬眼一看楊麗萍身邊的李曉晨，愣怔一下，這才抬起爪子往楊麗萍身上撲。

　　快一歲的平安體積也很龐大，力量相當，楊麗萍平日裡就經常被平安撲倒，現在腳上有傷就更別說了。

　　“平安，坐。”李曉晨給了一個指令，平安竟然乖巧的坐在了兩人面前。

　　李曉晨松開楊麗萍，對她說:“我先走了。”

　　說完他轉身預走，楊麗萍伸手拉住他的手，他回頭，對上楊麗萍的眼眸，聽見她說:“雨又下大了，小一點再走吧，路上不太安全。”

　　“沒事。”

　　“你衣服都濕了，好歹把衣服弄乾吧。”

　　李曉晨好整以暇的看著楊麗萍，“你知不知道一個獨身女人邀請男人進屋的個中意義?”

　　楊麗萍點點頭，看向平安，“我應該不算是獨身女人。”

　　“楊麗萍。”李曉晨認真的盯著她，眸中滿是警告。

　　“你怕了?”楊麗萍根本就是無視李曉晨的警告。

　　“我有什麽好怕的。”李曉晨嗤笑一聲。

　　“那你就是心虛。”

　　“心虛什麽?”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楊麗萍走進李曉晨，望著他，繼續，“你怕把持不住。”

　　李曉晨低眸勾唇，“小丫頭，激將法不管用。”

　　楊麗萍一聽笑了起來，暗自一點頭，“那你教教我唄，你吃哪一套?”

　　“哪套都不吃。”李曉晨回答。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接通神色一下子就變了，“是，收到。”

　　掛了手機，李曉晨看向楊麗萍，“我走了。”

　　“出什麽事了嗎?”楊麗萍開口詢問。

　　李曉晨點點頭，“昭通縣泥石流垮塌，我得歸隊了。”

　　楊麗萍心不由得緊了一下，看向李曉晨，鄭重的對他說:“注意安全，你有傷。”

　　“我知道。”

　　“帶平安去吧，他有經驗。”楊麗萍看向平安。

　　“不行。”李曉晨拒絕，“我跟平安沒有配合過，絕對不行。”李曉晨說完轉身就走。

　　“李大哥。”楊麗萍走到門口叫住李曉晨。

　　李曉晨回頭看向楊麗萍，“還有事?”

　　“我決定追你。”楊麗萍說這話說的簡直是臉不紅心不跳的，繼續，“所以你要安全回來讓我追求。”

　　“你再好好想清楚。”

　　李曉晨說完，就快速往樓下跑去，楊麗萍關上門，走到陽台看著那輛車亮起了車頭燈，一個完美的掉頭開走了。

　　……

　　昭通縣泥石流導致山下房屋整體被埋，忽略財產損失不計，傷亡慘重，消防官兵每天冒著危險在滾滾洪水上來回遊繩，皮劃艇在翻滾的河水中渡人，救援工作需排除萬難，能救一個是一個，能搶一個是一個。

　　直到天公作美，撥開烏雲見青天，KM市消防特勤中隊救援任務結束歸隊返程。

　　消防救援車裡，大家都累得閉眸休息，恨不得一睡不起，他們是第一批趕到的救援隊伍，沒日沒夜的挖人， 不累才怪。

　　李曉晨一回去，剛剛洗了澡換了衣服，支隊就打電話讓他過去。

　　支隊辦公室，文國慶抬頭看著立在桌案前的李曉晨，他的手裡正捧著一份文件。

　　“搜救犬隊?”李曉晨抬眸看向文國慶。

　　文國慶點頭，“支隊決定訓練一批特殊的‘特種兵’，規整為一個隊伍，不再像是各中隊零星幾隻搜救犬，我們要的是搜救犬中的尖兵，所以經研究，決定放在你們特勤中隊，訓導員你可以在各個中隊裡挑，所有一切由你來負責。”

　　“支隊長，您還是另選他人吧。”

　　“理由。”

　　“沒有理由。”

　　“那就無條件服從命令。”文國慶歎口氣看向李曉晨，“曉晨，當年的子彈是你一手訓練出來的，沒有人能比你更加合適，那麽多年都過去了，該走出來了。”

　　李曉晨雙手緊緊握拳，最終緩緩松開，看向文國慶，“是。”

　　文國慶滿意的點點頭，想起了什麽似的，“對了，這次還特聘了一位專家協助你的訓練。”

　　“什麽專家?”

　　門被扣響，文國慶請人進來，李曉晨轉眸看去，面上難免露出了一絲訝異。

　　文國慶介紹:“這位就是局裡專門聘請動物行為及心理研究專家，同時也是金牌訓犬師，曾經在美國被特聘訓練警犬和搜救犬，經驗十足。”

　　“你好，李隊，我叫楊麗萍，合作愉快。”楊麗萍伸手，大方從容。

　　李曉晨收回目光，眸色恢復平靜，伸手回握，“你好，楊專家，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