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藝寧不情不願的離開了以後，楊麗萍從蘇安希那兒出來也不怎麽理睬李曉晨，自顧自的去辦手續去了。

　　其實李曉晨大大小小的傷還受少了，他並沒覺得自己的情況有什麽嚴重性，不過看到這小丫頭這一天各種的變臉，倒也覺得有意思，也就隨著她了。

　　楊麗萍從繳費到拿藥都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就像是一個醫院的工作人員有條不紊的處理著日常工作，仿若剛才那個矯揉造作的人並不是眼下這個她。

　　拿了藥，楊麗萍轉身領著藥袋子面向李曉晨，臉上沒什麽表情，口吻也是冷冷淡淡的，“一日三次，上面有說明。”

　　李曉晨接了過來，語氣中竟藏著一絲幾不可察的打趣，“剛才不是挺盛氣凌人的麽，怎麽這會兒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楊麗萍一聽抬起眼眸看向李曉晨，臉部輪廓更加深邃，一頭板寸把人襯的更加有男人味兒，穿軍裝的時候如松柏般硬挺，現在穿著便裝又能稍稍修飾他那硬朗的精氣神。

　　他低眸看著她卻讓她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蔓延。

　　其實，從一開始她就在自己騙自己。

　　其實，當初他不過是可憐她才會走向她的吧?

　　可是，當初可憐之人何其多，為什麽偏偏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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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時候楊麗萍的身體機能已經有了不錯的恢復，畢竟年輕，沒躺多久就能慢慢的下床走動了。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她在那塊黑白相間的白板上看到了遇難者名單，她母親的名字赫赫然的寫在上面，讓她頓感孤立無援，哭暈在地。

　　天塌下來是什麽感覺?恐怕也不過如此了吧……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病床邊坐著的是李曉晨，興許是太累了，磕著眸子低著頭睡了過去。

　　他的肩膀綁著繃帶看來是受傷了，而她的手緊緊的拽著他的，她清晰的看到，他那那隻大手的手背上全是她的指痕。

　　楊麗萍松開他的手，幅度動作有些大，弄醒了李曉晨。

　　他睜開眼眸中滿是疲憊，卻還是撐著坐起來神色不明的盯著她看，最終還是沉重的說了句:“抱歉。”

　　那聲抱歉他們都清楚個中意義，小姑娘眼中蓄滿了淚水，哭的驚天動地，連在場的傷者，醫護人員，以及進出的士兵都為之悲慟，那樣的痛你不經歷過，恐怕這輩子都無法感同身受。

　　那兩天楊麗萍整個人呈現出非人的狀態，不怎麽吃喝，每天就坐在醫療點外的石頭上望著天，她想過很多，甚至想過……死。

　　一隻英氣勃勃的德牧叼著一盒牛奶走到楊麗萍的身邊，楊麗萍看著它身上背著搜救字樣的衣服，與之對視。

　　追風把牛奶盒子吐到楊麗萍的腿上，叫了兩聲，依然是人犬相望的狀態。

　　“追風讓你喝牛奶。”

　　耳邊是一聲亮堂堂的嗓音，眼前是一雙黑色的靴子，泥巴在上面攀爬，一直往上，與橙色的褲子形成了極為強烈的對比。

　　楊麗萍知道是李曉晨，但是沒去看他，也沒拿牛奶，嗓子嘶啞無力，像極了機器人。

　　“你就不該救我，死了多好，一了百了。”

　　“你胡說八道些什麽?”男生的怒聲響起，“你知不知道你這句話有多麽欠扁。”

　　“……”

　　李曉晨的聲音再次響起，那個時候他還處於男生和男人中間階段，不像現在這樣擁有著成熟的男人味，那個時候的他樣貌是清雋的帥氣，

聲音也沒有現在那麽的沉，比較亮堂。　　“昨天我們在學校裡挖出一個孩子，他的手裡緊緊的捏著筆和本子，那本被血幾乎染滿的本子上，寫的全部都是‘我不想死，救我’，我想他用盡了最後的力氣應該都還在寫這些，一個本子，他寫了整整一個本子，他的手全是血。”

　　“前天，我們在醫院附近救人的時候遭到了余震，一個女孩為了救一個老婆婆，推開她自己卻被倒下來的那堵牆掩埋，我們挖出她的時候，她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時候還努力的保持微笑，問那個婆婆有沒有事。”

　　楊麗萍低著頭，埋得很低很低，眼淚啪嗒啪嗒的打在腿上。

　　耳邊是男生哽咽的聲音，“今天上，一個整體垮塌的小區，黃金72小時已經過去了，生命檢測儀，搜救犬都沒有辦法檢測到生者的氣息，一隻狗在那片廢墟上坐了三天三夜，誰都沒辦法靠近，你見過狗哭嗎?”

　　“……”

　　“那條小黃狗眼睛都是紅的，哭紅的。”

　　楊麗萍看著追風，追風乖乖的坐在她面前，她沒見過狗哭，從來沒見過。

　　李曉晨蹲下身子，看向楊麗萍，他的雙眼也是通紅的，他繼續說:“追風一嗅到生命氣息發了瘋一樣用爪子去挖，挖到流血也不肯停下來。”

　　楊麗萍一聽這才下意識的去看追風的腳掌，小爪子髒兮兮的傷口依舊明顯。

　　“所有人都在拚命的想要活下來，而你，居然想死……”李曉晨突然一吼，“看著我。”

　　楊麗萍抬眼看著李曉晨，眼淚早已奔瀉。

　　“你的母親，她是一個好老師，她用身體護住了她的學生，她寧願用自己的生命去挽救別人的生命，你是她的女兒，你卻不愛惜自己的生命，你覺得你的母親能安息嗎?”

　　楊麗萍搖搖頭，李曉晨說的都對，逝者已矣，她能改變嗎?她能回到地震前夕嗎?還是，她能回到更早以前?

　　不能，一切都無法改變。

　　“追風給你的，喝了。”李曉晨拿起牛奶，插好習慣遞給楊麗萍。

　　楊麗萍淚眼斑駁的伸手接住，咽著淚含著奶盡數吞進去。

　　從那以後，追風執行完任務回來就會陪一會兒楊麗萍，李曉晨一般情況就是叫追風走了，不怎麽跟她搭話，整個人很酷。

　　而後沒多久，楊麗萍的父親來接她了，她卻躲了起來。

　　追風找到了她，在學校那片廢墟後面的角落裡，李曉晨並不知道她是在躲他的父親，以為她又犯病了。

　　於是把她拉到安全的地方，也不問她為什麽在這兒，而是陪她坐了一會兒。

　　久久的沉默，楊麗萍問李曉晨:“李大哥，你有喜歡的女生嗎?”

　　“問這個幹嘛?”

　　“隨便問問。”

　　“沒有。”

　　“你打算多久結婚呢?”

　　“沒打算過。”

　　“為什麽?”

　　“看慣了天災人禍，生離死別，就不想把這些東西強加在自己的身上，我陪著追風就好。”李曉晨淡笑著看著追風，追風回應的叫了一聲。

　　楊麗萍笑了笑，“追風小時候一定很可愛吧?”

　　李曉晨從救援服裡面的兜裡掏出一張照片，遞給楊麗萍，“追風小時候。”

　　楊麗萍接過來，“很帥氣也很可愛。”

　　“嗯。”李曉晨不置可否的點點頭，站起身來，看向楊麗萍，“走吧。”

　　說完，他就轉身先走，楊麗萍看著他高大的背影，對他說:“如果我長大了，我們還能再見，你又沒結婚的話，我嫁給你吧！”

　　李曉晨轉身，陽光剛好打在他的身上，為他鍍上萬丈金光，逆著光的他看不清面容，只聽見那不輕不淡的一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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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憶很長，再憶卻片刻分秒。

　　楊麗萍看著李曉晨，反問他:“我有嗎?”

　　李曉晨伸手揉了揉小丫頭的發頂，對她說:“走吧。”

　　“去哪兒啊?”楊麗萍愣怔在原地，剛才她是被摸頭殺了，什麽意思啊?

　　“不是吃飯麽?”

　　李曉晨轉身，陽光透著大廳照射進來，剛好灑在他的身上，明媚而耀眼，就像當年一樣。

　　那人，卻更加好看了。

　　楊麗萍隨意往這大廳裡一掃，還真是好看，來往的女人都在看他。

　　她走過去伸手把李曉晨手裡的藥袋子奪了過來。

　　“幹嘛呀這是，不知道自己手上有傷啊！”聲音不大，足夠別人聽見。

　　李曉晨快被這個陰晴不定的小丫頭給逗笑了，也不知道剛才是誰把東西塞他手上的……

　　陽光甚好，心情好像也隨之明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