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晨呼出一口煙,轉頭看向她,“我應該沒事。”
隔著青白的煙霧,他的眼神有一絲意味不明,轉瞬即逝。
楊麗萍:“你應該沒事,可你現在看上去很不輕松――”
“車翹起來後,我的隊員把人接過去了,我上了岸。”李曉晨低下頭,輕輕地咬了一下牙,“接人的那個隊員,手上磨破了皮。”
楊麗萍沒做聲了。
李曉晨深深吸一口煙,又問:“那個小護士怎麽樣了?”
楊麗萍:“情緒很不穩定。”
李曉晨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楊麗萍:“不論如何,你六周後過來我們醫院傳染科做個檢查。”
“好。”李曉晨簡短回答。
“沒事了。”楊麗萍說完轉身往房門外走。李曉晨也準備離開,手伸出窗台,剛要把剩下的半截煙摁滅。楊麗萍腳步一頓,在病床邊站著,一動不動。
李曉晨的手停在半空中,扭頭看她白色的背影。
楊麗萍終於是沒有忍住,回身面對他:“剛才那個人是你女朋友?”
李曉晨反問:“和你有關系?”
“呵。”楊麗萍淡笑出一聲,語氣薄淡,“有女朋友,拒絕我的時候說‘我有女朋友’,就夠了。在手術室裡說上那大堆無關緊要的話,推責給我,夠虛偽的。”
李曉晨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半晌,低下頭笑了一下,這笑裡無語、難解、怒氣皆有,但最終一切煙消雲散,只剩嘲諷:“你跟我之間的問題,說說你跟我就好,扯別人有用?”
這話是在保護李曉燕還是他無所謂到了只剩鄙夷的程度,楊麗萍不知道。但這態度無疑是是呲地刮燃一根火柴,楊麗萍被刺激得眼底閃過一絲惱意,她盯著他,一字一句索性挑破一切:
“你跟我的問題不就是當初我離開你?你覺得我有錯,我還認為你有錯呢。當時我們才多大,自己都養活不了自己,那樣的情況下我能背叛父母跟你跑嗎?你能不能成熟點!”
李曉晨一笑:“你成熟,現在站這兒跟我廢話?”
楊麗萍唇角一抽,警告:“李曉晨,你別用這種語氣跟我講話。”
李曉晨覺得她簡直不可理喻,惱火而可笑:“你想聽哪種語氣?當心肝兒哄?――你他媽也就會在我跟前橫,是吧?”
楊麗萍:“是你說講我們倆之間的問題,是你說的。你現在能不能就事論事,別那麽意氣用事?”
“我受的都他媽我活該。”李曉晨眼底一寒,“就事論事,那你說說,站在我的角度,我憑什麽跟你和好?楊麗萍,當年你他媽踹我跟踹狗一樣!你說――”突然沒了後文,怒火驟然消散,如倒塌的空中樓閣。“――呵,”他說不下去了,各種怒意風卷殘雲,一瞬只剩了荒謬和滑稽。
他毫無情緒地扯起嘴角,覺得此刻站在這兒扯當年的事,這行為荒誕至極。
“跟你講這些,夠沒意思的。”他點燃第二根煙,語氣輕諷,“你只看得見你自己。跟你說什麽都廢話。”
楊麗萍冷笑:“那你到底想怎麽樣?要我哭著向你認錯,跟你說我有多後悔當初的決定?”
李曉晨:“不必,你沒後悔過。”
楊麗萍:“是,我沒有後悔過。再來一次我依然只有這個選擇。如果是你,你難道就不會――”
“你當初的選擇不重要,”李曉晨驟然打斷,“說那些都沒意義。”他直視她的眼睛,
目光逼問,“你現在的選擇是什麽?” 楊麗萍一愣,啞口無言。
兩人沉默而無聲地對視著,眼神筆直而用力。
突然,李曉晨荒誕一笑:“我就知道。”
“發泄半天情緒,沒一句講到點子上。”
他斜靠在窗台上,望一眼窗外,說:“跟我講成熟,你幼稚得一塌糊塗。現在我們做個見面點頭的熟人挺好,為什麽非要越線來挑破一些事情?嗯?你什麽都沒想清楚,就急著刨根問底把傷口撕爛。然後呢,讓它爛在那裡,下次見面,點頭都不必了。”
楊麗萍臉色一白,李曉晨目光從窗外移到室內,看她半晌道,“你和我說這些,無非是想讓我體諒你的難處。好,我體諒。但體諒不等於和好。我們和好,下次出現這樣的問題,你依然毫不後悔地做出相似的選擇。楊麗萍,我奔三的人,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了。有些傷,年輕的時候挨一挨,沒事兒,恢復快,但這個歲數再來一次,會要命的。”
李曉晨把煙摁在窗台上碾碎了,“感情的事沒有對錯;你說你沒錯,我同意;但是,你沒錯,你選擇的路,就自己扛下去。”
楊麗萍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僵硬得像一碰就會碎掉。
李曉晨轉身往外走。
擦肩而過的時候,楊麗萍還不肯放手,輕聲追問:“你還在恨我?”
“沒有。”李曉晨說,“沒有恨你,但也沒有想和你有什麽了。”
怎麽,聽上去還是說恨要好一點。寧願那樣,也不要現在,無恨無愛,寡淡得什麽都抓不住。
楊麗萍以為這一刻是她心尖最痛的時刻,但下一秒,走到門口的李曉晨停了腳步,他背對著她,手抓在門把手上,站了足足十秒,才說:“我也是有錯的。”
“你想要的很多東西,我給不了。沒有這個能力,我也很抱歉。”
李曉晨走了。
楊麗萍插著兜立在原地,手指在兜裡狠狠地摳著掐著手心,表情卻像走了神,眼神渙散無邊。她呼吸困難,微微張開嘴,顫抖著嘴唇想要竭力吸一口空氣,才發現胸腔疼得撕心裂肺,像斷了一根肋骨。
她站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回頭看一眼窗台上的煙蒂。她走過去,從兜裡掏出一張紙巾,包住那枚煙蒂,扔進垃圾桶。
她出了留觀室,經過大廳,看到李曉燕拿好了藥等在門邊。李曉晨朝她走過去,李曉燕笑著迎他,兩人一道離開了。
楊麗萍一直看著他的背影,想他會不會回頭。可他沒有。
楊麗萍走到清潔間,擰開水龍頭,用力搓著自己的手,一遍一遍,搓得發紅,又搓得慘白。
她並沒有感覺到手痛,但臉上傳來癢癢的感覺。抬手摸一下,是溫熱的眼淚。
不像上次在李家院子流出的鱷魚的眼淚。
這一行淚,她無法控制。
有感染風險的幾位消防員到醫院傳染科登記備案,緊急用藥,具體情況要等六周潛伏期過了才能下定論。
幾個身上沒有皮外傷排除了感染嫌疑;另幾個手上有程度各異的擦傷或割裂傷。尤其是安敬中,手背上劃了一條大口子,當時還不顧疼痛地去幫忙把肇事者抬出來。
誰也想不到傷者有傳染病,更想不到是艾滋。
如今變成這幅情況,隊裡的人都有些沮喪。憋悶而灰心的氣氛籠罩著大夥兒。
一眾年輕的小夥子排排癱坐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松垮著腿,頭靠牆壁望著天空。
李曉晨走過,依次在每個人頭上揉了揉,說:“打起精神來。”
安敬中坐在末尾,李曉晨走到他身邊,靠著牆,拍拍他的肩:“還沒下定論,不一定會傳染。”
李曉燕也寬慰:“先別太有壓力,或許六個星期後大家一檢查,都沒事兒。”
這種安慰多少有些無力。
曹明星憤怒地咕噥:“我是沒事,可安敬中――要萬一感染了怎麽辦?這病治都治不好。”
“媽的,怎麽遇上了這檔子事?”小葛也罵起來。
安敬中倒安撫大家:“不都緊急處理過了嘛,再說了,傳染病都有個概率問題,五五開也有百分之五十幸免的幾率呢。”
說完乾笑兩聲,看得出內心並不輕松。
大家夥兒七嘴八舌。李曉晨靠在牆上,沉默半晌,開口:“萬一真感染了就去國外治療。接受先進的治療方案,能活十多年,等十幾年醫學進步,或許這病就能治了。”
曹明星:“那得多費錢呐,哪裡治得起?”
李曉晨側頭,掃了一眼面前的一幫小夥子,說:“你們當中任何一個,誰要是真感染了,我帶你們去跟肇事者討說法。再不濟,算工傷也得找國家找政府要賠償。你們要真出事,我管定了。”
走廊裡一時間鴉雀無聲,數張年輕的臉齊刷刷盯著李曉晨。
安敬中小聲:“還能這樣?”
“這工作說白了賣命,大家無怨無悔。哪怕是犧牲我相信你們眉頭都不會皺一下,但這兒誰的命都不是輕賤的,懂嗎?”
再度落針可聞。
一群大男孩盯著李曉晨。
李曉晨:“看什麽?”
曹明星崇拜地豎起兩個大拇指:“哥,你氣場兩米八。”
小葛舉手:“三米八。”
李曉晨莫名其妙:“什麽鬼?”
安敬中哈哈笑:“網絡用語,隊長你不上網,當然聽不懂。”
李曉晨:“看來是該沒收手機了。”
一片哀嚎:“不要啊!”
李曉晨:“行了,歸隊。”
“是。”
眾人起身往外走。
李曉燕落在後邊,跟李曉晨說:“這個事要跟上頭匯報一下,有感染風險的隊員這段時間也不能出勤了。”
李曉晨:“知道。”
隊員們先坐車走了。
出了醫院大樓,李曉燕在包裡翻車鑰匙,說:“我送你回去。”
李曉晨道:“不用,我自己走。”說著把她手裡裝藥的塑料袋拿過來。
李曉燕在原地觀察他的表情,忽然問:“是她嗎?”
李曉晨一時沒明白:“嗯?”
“你的前女友。”李曉燕問,“那位楊醫生,是她嗎?”
李曉晨稍稍眯起眼看著她,並沒有立即接話,似乎在判斷她從哪裡得出的這個信息。李曉燕強行微微一笑:“剛才在留觀室裡,我給你拉衣服的時候你沒反應過來,沒來得及阻止我,我就知道你心思不在這兒了。――只聽腳步聲就知道是她來了?”
女人的感覺往往敏銳得可怕,而這樣的敏銳無疑是自傷。
李曉晨覷著她,稍稍抬了一下下巴,像是終於想明白過來了:“難怪你擅自主張動我嘴裡的煙,呵,”他沒有笑意地笑了一下,“為了氣她?”
他是真覺得可笑的,就又笑了一下:“李曉燕,你幼稚嗎?”
李曉燕見他護著楊麗萍,頓生氣忿,可又心疼:“你還喜歡她嗎?我真是――我說,她都看不上你,你這是何苦呀?是找虐還是什麽?”
李曉晨臉色微變:“李欣怡跟你說的?”
“誰說的有關系?”李曉燕望著他,眼裡全是委屈心酸,“你這麽好的男人,憑什麽就被她貶得一文不值,被她不屑一顧了?看見你那樣我生氣,對,我就是個壞人,我就故意給你拉衣服故意動你的煙,想刺激她一下。讓她知道,也有很多好女人喜歡你――”
“李曉燕,”李曉晨打斷她的話,“這話再講下去,可就越線了。”
李曉燕抿緊唇,一口氣憋在嘴裡漲紅了臉,瞪著雙眼睛看李曉晨,揣摩他是不是生氣了,怕他生氣可自己又難受,半天憋出一句:
“我真是要被你氣死啦,你能不能爭點兒氣?你說你,要模樣有模樣,要人品有人品,幹嘛一棵樹上吊死送去給人虐啊。李曉晨,你爭點兒氣行不行?”
李曉晨有些哭笑不得,覺得她越說越不靠譜了:“李曉燕――”
“你不會想跟她和好吧?”李曉燕問,“跟一個心裡看不起你的人一起,不難受嗎?”
李曉晨:“到此為止了啊。”
李曉燕敏銳地察覺到一絲涼意,適時閉了嘴。
“你關心我,我謝謝你。但是――”李曉晨臉上笑容漸收,“我跟我前女友什麽關系,是好是壞,輪不著別人在中間插一腳,明白嗎?”
李曉燕好歹是個姑娘,臉皮薄,雖然他語氣不重,可這話裡包庇楊麗萍的意味太明顯,還是讓李曉燕紅透了臉,只差眼睛都要紅了。
“對不起,行了吧。我也知道不對,可我就是沒忍住。”
李曉晨看她半刻,歎了口氣,轉身抽出一支煙點燃,吸了一口,回頭看,李曉燕還耷拉著頭站在原地。
李曉晨問:“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們倆不可能?”
李曉燕點點頭。
“你說我何苦,你這又何苦呢?”李曉晨斜睨她,“教訓起別人一套一套的。”
李曉燕抬起頭:“你不喜歡我,喜歡別人,我也沒辦法。可你不能找個對你好點兒的,讓我服氣一點兒?”
李曉晨呵一聲:“我他媽還想讓自己服氣呢。”說著把煙扔土裡,用力碾碎了。
“走了。”李曉晨打了聲招呼,便攔了輛車走人。
坐在車裡,撥通了李欣怡的電話。
“哥,幹嘛呢?怎麽這時候有時間給我打電話呀?”
李曉晨心情很差,也不跟她廢話:“下次再把我以前的事跟人瞎說,我打斷你的腿。”
“什麽事兒啊?”李欣怡完全沒想起來,“我怎麽就要斷腿了呢?”
李曉晨問:“你都跟李曉燕說什麽了?都是些什麽事兒啊就瞎跟外人講?”
李欣怡振振有詞:“曉燕姐又不是外人,我還想讓她當我嫂子呢。”
李曉晨:“少放屁。”
李欣怡嚷:“又罵我。你跟我媽說去,我媽可喜歡她了,說看中她當外甥媳婦。是你裝聾。”
李曉晨嗓音一變:“李欣怡你還跟我鬧是吧?”
李欣怡聽他語氣不對,立刻規矩起來:“哎呀是我媽說的,跟我沒關系啊。”
“媽愛折騰,你跟著瞎鬧什麽?平板電腦還想不想要了?”
李欣怡立即倒戈:“哥,你喜歡誰我就支持誰。誰也比不過咱倆親。”
李曉晨心情不好:“掛了。”
“誒誒誒,別呀。難得打一次電話。”李欣怡說,“今兒怎麽回事啊,這時候聯系?”
李曉晨沒提受傷的事兒:“出勤,幫人摘戒指去了。”
李欣怡呼一口氣,笑道:“那就好。真希望你們天天都幫人取鑰匙摘戒指什麽的,別起火,真的,別起火。”
李曉晨一愣,半晌後,略略一笑,說:“真掛了。”
“哥,天天平安哦。”李欣怡在那頭大聲嚷。
李曉晨放下電話,靠在座椅上,望著車窗上快速流淌而過的城市風光,驀地想起那年。
那年他還年輕,也曾想滿足她所有的願望。
……
楊麗萍回到辦公室,從小西口中得知,小東準備遞交辭呈,說不管六周後結果如何,她都不想再做護士了。
小南和小北聽言,只是歎了口氣,沒對她的選擇做出評價。
小西說:“希望她不要被感染,平平安安地去換一份新職業。”
楊麗萍則說:“應該沒事。”
“為什麽?”
楊麗萍:“我剛才查了下數據,去年我們市裡艾滋病毒職業暴露的案例有10起,感染的醫生和護士是三起,概率百分之三十。hiv病毒的傳染條件相對嚴苛,所以先不要太絕望。況且,如果真的感染,就更不能辭職了,這是工傷,醫院必須要管的。”
三人一時都不吭聲,看著楊麗萍。
楊麗萍不解:“怎麽了?”
小南:“楊醫生,和你相處這麽久,沒見過你一次說這麽多話。真不習慣。”
“……”
楊麗萍說:“我先下班了。”
“等一下,”小西蹦過來,拖住楊麗萍的手,“楊醫生,今天來治傷的那個消防員,你認識嗎?”
楊麗萍:“怎麽?”
小西歪頭,花癡笑:“覺得他很帥誒。你要認識他的話,介紹一下唄。要過冬了,該找男朋友了。”小西眼裡冒星星,興奮地對手指,“消防員和小護士,好搭的哦。”
楊麗萍說:“不認識。”
小西一臉遺憾:“好可惜。”
楊麗萍出門時,聽見身後小北在給小西支招:“小南和他們隊裡一個消防員有聯系,你可以問她。”
楊麗萍走進地下停車場,冷風突灌,她打了個冷戰。這才發覺像小西說的,要過冬了。
北方的冬天來得太早了,第一次見到李曉晨,還是夏天呢。
接下來有幾天休假,楊麗萍回了孟家。
楊懷瑾和楊孟臣在外聚會,晚飯時只有楊麗萍和付聞櫻。
付聞櫻自然問起她和楊凱的發展,楊麗萍以工作忙為由搪塞。
付聞櫻微微歎氣:“這麽忙,還是不想換工作?讓你爸爸給你安排去大學或研究院吧,工作輕松。”
楊麗萍:“現在工作挺好的。”
“我只看出你臉更瘦了。”付聞櫻往她碗裡夾了一大塊羊肉,又給她盛了一碗玉米排骨湯,“全都喝了。”
楊麗萍:“嗯。”
“早些成家。”付聞櫻說,“你們一個個都不知怎麽想的,臣臣也是,給他相親的女孩子那麽多,就沒一個看得上的。”
楊麗萍喝著湯,抬起頭:“媽,我有喜歡的人。”
付聞櫻正夾菜,頓了頓,上下掃她一眼:“不是楊凱?”
“不是。”
付聞櫻稍稍有些遺憾,但讓了一步,問:“誰家的?”
楊麗萍:“普通人。”
“那不可以。”付聞櫻說,“小萍,不要逼媽媽再做一次惡人,好嗎?”
好不容易挨到輪休,楊麗萍卻得了重感冒。不知該怪天氣變冷,還是怪緊張的工作結束後,精神松懈萎靡導致抵抗力下降。
楊麗萍不想打針吃藥,說感冒挨一挨就好了,還能提高免疫力。她隻想昏昏沉沉睡個兩三天,不要清醒,不要思考,補足睡眠就行。
付聞櫻說她胡鬧,讓家庭醫生給掛了吊瓶。
楊麗萍闔眼沉睡,一覺醒來已是天黑,房間內光線昏暗,沙發旁亮著一盞落地燈。
楊孟臣坐在沙發看書,王學能橫倒著呼呼大睡。
楊麗萍望著楊孟臣溫潤的眉眼, 安靜看了許久;楊孟臣抬起眼簾時,便碰見楊麗萍的眼神。
“醒了?”
“嗯。”
“好些了嗎?”
“嗯。”
楊孟臣過來坐到床邊:“鼻音還是很重。”
楊麗萍望一眼吊瓶:“這樣打針,明天就會好。”
楊孟臣看見她的手露在被子外,想撫一下,卻沒有。
床邊放著花和毛絨玩具。每次她生病,王學能都會送她一個毛絨玩具,但這花……
“誰送的?”
楊孟臣:“楊凱。”
楊麗萍:“他怎麽知道?”
“媽媽跟他媽媽說了。”楊孟臣說話很簡短,並不歡迎。
不歡迎又如何。他也被付聞櫻安排相親,一周一次,無法拒絕。不是部長家,就是政委家,沒有別的選擇。
楊孟臣問:“你喜歡楊凱嗎?”
楊麗萍盯著輸液管裡滴落的藥液,說:“不喜歡,但也不討厭。”
楊孟臣問:“意思是――能接受和他結婚?”
楊麗萍目光不移,盯著藥滴:“也不能。”
楊孟臣不置可否,坐了半刻,說:“我下去給你盛粥。”
他走了,房間裡陷入安靜,楊麗萍吐出一口濁氣,正要閉上眼睛,聽見王學能懶散的嗓音:“既然能接受,怎麽還是不開心?”
楊麗萍扭頭:“你沒睡?”
王學能坐起身,揉揉眼:“被你們吵醒。”他也不過來,就坐在沙發的落地燈下,臉龐籠在光暈裡,他淡淡吐槽,“你們倆啊,我也是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