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纏動，遠山暖幽，青草地被余暉染上一層金黃，光影下的塵埃繞著時光的記憶，無聲的漂浮，氣溫也顯得不那麽熱烈，反倒涼悠。

　　那抹斜陽不偏不倚的打在男女的身上，鍍上光圈，幾近相隔，卻各懷心思。

　　其實李曉晨是硬朗的，是驕傲的，是囂張的，卻不屬於溫柔，在楊麗萍脫離險境以後她才能明白過來，他並不排行於暖男行列中。

　　即便如此，在那個生死搏鬥的時刻，他的溫柔和鼓舞，猶如和煦的陽光照耀著楊麗萍這個瀕臨死亡的狹縫野草，而他身負的所謂大愛無疆，對於廢墟裡的那個奄奄一息的姑娘，卻是一眼萬年。

　　楊麗萍站好，發頂的絨毛被光暈罩著，根根分明，她的目光明朗，她的笑燦爛而純粹，“你這就是好心沒好報了。”

　　“你是個女孩子，不能隨便跟男人動人動腳，懂嗎?”李曉晨還是一如既往的……正派。

　　“懂了。”楊麗萍點點頭，與剛才的較為放肆的模樣倒是判若兩人，此時此刻的她更像是一個勤懇學習，認真聽老師話的乖寶寶。

　　可是只有她自己明白，她不是隨便的人，就算是，也只會跟眼前這一個隨便。

　　換做別的男人，那可不行。

　　而對於李曉晨而言，她就是當初他救下的一個小姑娘，一個黃毛丫頭，一個一直存活在記憶裡那個15歲堅強而可憐的孩子，一個他自認為不會用特殊情感去對待的人。

　　但，十年已經過去了，他好像忘了，那個小姑娘已經長成了一個貌美如花的女人。

　　“照片。”

　　李曉晨看向楊麗萍，攤手在她面前，他的手很大，手指細長，骨節分明，薄繭盤在手掌各處，很有男人味兒。

　　楊麗萍轉身去拿包，把照片取出來遞給李曉晨，對他說:“我去看過子彈，每一年都去。”

　　李曉晨接過照片的手頓了一下，把照片收好，沒說話。

　　“平安跟子彈特別像吧?”楊麗萍轉眸看向不遠處玩球的平安，卻是問的李曉晨。

　　“嗯。”李曉晨不否認，“像卻不是。”

　　子彈就是子彈，而平安也只是平安，像，始終不是。

　　話題好像走向了沉重，楊麗萍心裡歎了口氣，臉上卻噙著笑容，語氣故作輕松，“不早了，你不是該歸隊了嗎?走吧。”

　　“你去哪兒?”李曉晨問楊麗萍。

　　楊麗萍回眸看向李曉晨，回答:“南城小區。”

　　“怎麽來的?”

　　“打車。”

　　李曉晨看了眼楊麗萍，“收拾，送你。”

　　“好啊！”楊麗萍心底一暖，瞧把你給嘴硬心軟的。

　　給平安套上牽引繩，兩人去跟老潘辭行，老潘就各種話裡有話，最後在老潘豐富的眼神注視下，兩人一犬往停車場走去。

　　上了車，車開出基地，門衛老王瞅著副駕上的楊麗萍，一邊按開檔杆，一邊笑:“原來李隊你的對象是楊麗萍這個美女啊?”

　　“不是，走了，老王。”李曉晨言簡意賅的說完，就把車開了出去。

　　楊麗萍心裡‘切’了一聲。

　　平安很乖的坐在後面望著窗外吐著舌頭，而前面的兩人似乎陷入了一種莫名的沉默之中。

　　李曉晨話不多是出了名的，他最多的語言應該都用在了出警和訓練中，而楊麗萍其實也不是個呱燥人，大多數的時候都是身邊的人說著她聽著，她簡單的應著回著。

　　能讓她主動說那麽多話的恐怕就只有開車這個男人了，

她瞄了一眼李曉晨，問他:“你跟基地的潘隊認識?”　　“嗯。”

　　“沒聽他說過。”楊麗萍淡笑。

　　“你不是在國外嗎?”李曉晨依然目不斜視，“怎麽會在LT?”

　　楊麗萍一聽驀地一笑，“你打聽我啊?”

　　李曉晨瞥了一眼楊麗萍，神色不明，“老潘說的，不然你以為我怎麽認出你的?”

　　“原來如此。”

　　楊麗萍笑容漸淺，若有似無，原來是因為老潘告訴他，他才想起來的，心裡莫名一股失落的暗流湧出。

　　“過得好嗎?”李曉晨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麽問，卻很自然就問了。

　　楊麗萍有些驚訝的轉頭看向李曉晨，點頭:“還行，你呢?”

　　“湊合。”李曉晨回答的隨意。

　　又是一段沉默，楊麗萍突然喊了一聲:“李大哥。”

　　“嗯?”

　　“你還記不記得當年你離開時我跟你說的話?”楊麗萍看向李曉晨，那雙清澈的眸子裡都帶著期許。

　　“什麽話?”李曉晨淡淡的問。

　　楊麗萍笑笑，轉眸看向窗外，果然是不記得了。

　　李曉晨見身邊的小姑娘不說話了，繼續開車，現在的她倒是有點像那個時候的她。

　　那個時候的她……安靜，安靜的讓人心疼卻又無能為力。

　　其實關於這個小姑娘的事他基本上都記得，因為太深刻。

　　當時，楊麗萍一直跟李曉晨說救她的媽媽，她的媽媽也在學校裡，後來被救出來，看到又奔赴出去的李曉晨，她又跟醫生護士說，直到最後體力不支昏死過去。

　　第二天，在那片廢墟中挖出了另一具屍首，她整個人呈蹲坐式，背朝外，雙手環抱，已經僵硬，而慢慢的挖出來才看到原來她的懷裡還護著兩個孩子，因為長時間缺氧，已經死亡。

　　而這個女人就是楊麗萍的母親。

　　確定那是楊麗萍母親以後，李曉晨不敢去看楊麗萍，因為他知道他一去小姑娘一定會問找到她母親沒有，他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

　　畢竟那也是他第一次參與這樣大型的救援活動，這樣的哀鴻遍野他又何嘗不是第一次經歷，那個時候他也才十八歲而已，一直在軍營，何曾感受過這些。

　　千瞞萬瞞，最終小姑娘還是知道了真相，她的母親為了救孩子被活活壓死，她當時就哭暈了過去。

　　後來，她就變得沉默寡言，像個提線木偶似的，李曉晨會在休息的時候讓子彈陪著她，跟她講子彈小時候的事情，還把子彈小時候的照片給她看，可能就是那個時候他把照片弄丟的吧?他也不清楚。

　　再後來，聽說小姑娘被家人接走了，而他們還要繼續奮鬥在救援一線，他沒心思去想那個不告而別沒良心的小家夥。

　　直到救援任務結束，他們被召回，楊麗萍居然出現了。

　　……

　　李曉晨把車子停在了南城小區的門口，“到了。”

　　楊麗萍把目光投向他，莞爾一笑，“那我走咯。”

　　“嗯。”李曉晨睨了眼楊麗萍，他怎麽聽出了一絲依依不舍?

　　楊麗萍解開安全帶，拉開車門打開卻又突然回身，整個人面對駕駛座上的男人，把正在看身後平安的李曉晨嚇了一下。

　　“幹嘛?”李曉晨沉聲問。

　　楊麗萍就這麽端正的坐在副駕上看著李曉晨，還是有點不甘，所以很是鄭重的問他:“你真的不記得我當年跟你說的話了麽?”

　　“不記得。”

　　李曉晨深邃的眸子就這麽平靜的看著楊麗萍，語氣匹配眸色，整個人都挺穩的，不像說謊。

　　“哦。”

　　楊麗萍跳下車，帶上車門，彎著腰朝李曉晨揮揮手。

　　“路上小心。”她說。

　　李曉晨太陽穴跳了跳，拉開駕駛座走下來，繞到楊麗萍這邊，伸手拉開後車門，平安就站了起來，他拉著牽引繩對平安說:“平安，下來。”

　　平安一聽，乖乖的下了車，很聽話的樣子呀！

　　“這都能忘?”李曉晨平時訓慣了人，說起話來總是帶著教育感。

　　楊麗萍接過牽引繩，看向這個硬朗的男人，“平安很認人的，看來它喜歡你。”

　　李曉晨低眸瞥了一眼平安，正好對上小家夥看他的目光，他伸手把後車門一關，對楊麗萍說:“平安資質很好，好好訓練它。”

　　“我當然會。”楊麗萍笑著點點頭。

　　因為這是她為他而選的。

　　李曉晨暗自點點頭，繞過車頭，拉開駕駛門，上去，關門，系安全帶，動作行雲流水，怎麽都好看。

　　“走了。”李曉晨看了眼楊麗萍。

　　“拜拜。”楊麗萍彎腰揮手。

　　李曉晨發動車子，把車開走了，他望了一眼後視鏡，一人一犬立在原地。

　　將黑未黑的傍晚，那姑娘噙著笑，朝他揮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