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首山巔。
朝陽尚未染上夏季炎熱,金黃色的晨光在林子裡浮動。
一群仙鶴飛過紫竹林,翅膀卷起的陰影閃過棋盤。
須發皆白的老人獨坐在棋盤前,看著黑白棋子交錯的複雜棋局。
圓潤的玉石白棋在手指間翻滾。
他喜歡下棋,又不喜歡和別人對弈,喜歡和幻想的棋手,一步步對弈。
每走一步,他都需要思考許久,找出上一步的錯誤,以敵人的方式補上。
微風拂動竹葉。
黃承沒理會,也無視逐漸逼近的腳步,只是盯著棋盤,認真思考一會,將白棋落在自己滿意的位置。
啪,棋子敲擊在棋盤,發出清脆聲響,黃承的視線從棋盤移到旁邊道:“金標,你找我有什麽事?”
黃金標恭聲道:“宗主,剛才參加神風教主蕭塵送我一名女妖,又拿出邪皇尊的藏寶圖請我鑒定真偽,令我想不通。
他到底想做什麽?”
黃承聞言,手捋了捋長須,問道:“你如何回答他?”
“說出邪皇尊死因,解釋藏寶圖是假的。”
“他反應如何?”
“有點不太在意藏寶圖……”
黃金標說到這裡,腦中閃過一個想法,眉頭皺起道:“他真實目的是想要詢問邪皇尊死在哪裡?
不對,他問那個幹什麽?”
“蕭塵是北境的人。”
黃承提醒一句,眼眸望向高聳入雲的天都峰,慢悠悠道:“凡是背負天命的人都有一個通病,心高氣傲,絕不容許自己失敗。
魔主是這樣,歡喜邪佛也不例外。
東境又要起風了。”
咕咚,黃金標咽了咽口水,生怕自己的舉動為宗門招惹禍事,低聲道:“宗主,我們要不要通知魔主?”
“不用。”
黃承搖頭道:“你將女妖獻給魔主,我在奏折點明,這是替蕭塵解開邪皇尊藏寶圖真偽的贈品。
魔主若能識破其中有鬼,那是他聖明,我們愚昧。
無法識破,日後神風教有問題,也不能怪到我們頭上。
聖明如魔主都未能看破的事情,愚昧如我等更不可能看破了。”
黃金標心中不舍剛到手的女妖,弱弱道:“宗主,我們為什麽不如實說?”
“做人要糊塗一點好。”
黃承語重心長地教導這位家中最有出息的孩子,“站得高摔得狠,站得低讓人踩,不高不低的位置最好。
我現在位列天榜第一,就必須在動腦的事情上藏拙,謹言慎行,免得招來魔主忌憚。”
“弟子明白了。”
“下去吧。”
“是。”
黃金標恭敬地回答,倒退幾步,才轉身走向外面。
寧靜的氣氛回歸石桌旁,黃承視線移回棋盤,心思不在棋局上。
他從不以活得久自傲,深知謙卑才是白骨宗屹立近萬年不倒的原因。
那些妄想引領時代的霸主終將被時代淹沒。
但小覷那些霸主是非常愚蠢而又危險的事情。
這個時代屬於他們。
魔主和歡喜邪佛之間的鬥爭,哪怕掀起一點浪花,都有可能將白骨宗擊垮。
或許,他該考慮東瀛島的提案。
那座小島之上,也有不得了的人物。
黃承轉向東方海域,面露沉思。
……
蚌淵。
從地圖上看,蚌淵就是小小的圖案。
實際的蚌淵很大。
左右最寬的地方約長三公裡,上下縱橫十三公裡。
很深,陽光無法照到底部。
幽綠色的邪氣從最底層向上升起,進而朝周邊的空氣滲透,逐漸被稀釋到無色。
紫色法光在落地的瞬間破滅,武桂松開手。
白玉京看著面前的蚌淵,又環顧四周。
蚌淵口寸草不生,到邪氣顏色微弱的地方,就有一些顏色較為深的油綠綠青草,似乎將空氣的邪氣給吸納了。
“這就是蚌淵啊,以前有人到地下看過嗎?”
白玉京望向面色平靜的梅凌霜。
她開口道:“道基高的修士不屑下去,道基低的修士無法承受這股邪氣。
有時淬煉法器或者是某些其他原因需要用到邪氣,就會有修士從蚌淵搜集。”
白玉京若有所思,轉而問背後的阿骨打,“你的神識能捕捉到蚌淵底下是否有人嗎?”
阿骨打搖頭道:“越往下邪氣越重,以我的神識都無法窺得底下的情況。”
“那我們兵分兩路。”
白玉京尋思,邪氣如此厲害,身外身星落九重的道基就不要下去丟人現眼,還是隱藏在岸上埋伏。
“我和武宮主待在上面,阿骨打和梅宮主下去尋找邪皇尊屍體。”
“嗯。”
梅凌霜點頭。
無論待在上面還是下面,她心裡無所謂。
旁邊的人是誰都一樣。
反正她從不會將身邊的人當隊友,打起來,那是一點都不會顧忌。
“是。”阿骨打更不用說,在目的未達成之前,願意無條件聽白玉京的任何命令,以取信這位魔主最寵信的弟子。
兩人躍下蚌淵。
武桂一掃周圍環境,迅速找到適合隱藏的地方。
右手抓住白玉京的肩膀,向旁邊的山中一躍,鑽入茂密的叢林內。
收斂自身氣息。
武桂往旁邊瞅一眼,面色有幾分驚訝道:“你隱藏氣息的本領可以啊。”
“還行。”
白玉京謙虛地回答。
本體學到的法術和身外身相連,反過來說,身外身練習的那些經驗同樣能和本體互補。
只不過,效果沒有本體對身外身那麽好。
畢竟兩者的道基差距太大。
啪,武桂一拍他後腦杓,沒好氣道:“誇你一句還嘚瑟上了。”
“君子動口不動手。”
“我是君子嗎?”
武桂低頭看一眼,莫說地面,連腳都看不見影子。
白玉京看一眼,無話可說,將視線轉向前方,滿臉正色道:“我們要認真工作。”
“放心,像這種蹲守任務通常沒那麽快,我最長的時間是蹲守半個月沒動過一下。”
武桂擺出前輩的姿態,笑道:“我們前腳剛來,墮觀音後腳就到,不可能有那麽巧的事。”
話落,一道窈窕的身影從地面湧現,躍入蚌淵。
空氣變得沉默。
白玉京很想問武桂的嘴是不是開過光。
只是看她憋紅的柔軟臉頰,默默將問題留在心中,免得這位惱羞成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