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葡再次打斷了他。
聲音有些高,聲線有些顫抖。
這一聲落下,病房裡陷入長久的安靜。
陸兆和沒再說話,白葡也僵在那兒。
許久,她抬起頭,仿若無事的笑了笑,“你幫我剪了頭髮,我很開心,但是現在有些累啦,我想休息一會了,可以嗎?”
陸兆和的視線安靜籠罩著她。
幽邃的,深遠的,從未有過的溫和。
他拿過小桌板上的鏡子,連同小剪子等一起放在了一旁的櫃子上。
放下小桌板,收拾了墊子,一起都做好,在白葡以為他要離開的時候,陸兆和的目光重新看了過來。
白葡心間一跳。
果然,下一秒,陸兆和低啞的聲音緩緩而起,“聽我說,好麽?”
白葡有想哭的衝動。
眼睛真的在這兩天哭幹了,眼淚掉不出來。
什麽時候他想說話都這麽溫柔了?
可這一次,她不想聽,真的不想聽。
白葡搖搖頭,還沒說話,陸兆和忽然上前,微彎著腰,大掌按住了她的肩膀。
這樣的姿勢,逼得白葡不得不直視著他。
她要掙扎,想躲開,可他的力道明明不重,卻讓她怎麽也甩不開。
白葡的眼眶終究濕潤。
在她朦朧的視線裡,陸兆和啞聲道,“聽我說,小葡,我已經聯系了專業的醫療團隊,你父親的事我們一起想辦法好麽?還有賀老三那兒,一切都交給我,相信我,他怎麽傷害了你,我一定會百倍千倍的還回去。”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眸中幾分隱忍的沉痛。
無形傷害了她的,還有他。
陸兆和薄唇微抿,似是在想著怎樣開口。
而白葡看著這樣的他,渾身都是麻木的。
一切還能重歸原樣嗎?
不可能的。
就像陸兆和,根本不該是面前這個樣子的。
父親的病不是說說而已那麽簡單,在他醒來之前,難道她要忘掉一切,像個沒事人一樣的和陸兆和在一起?
她邁不了心裡的那個坎。
白葡知道,白燁說得話過於偏激。
夏妍也好,沒接到父親最後的電話也罷,甚至包括被賀老三帶走。
這些事情都和陸兆和有關,但又和他無關,他也是無辜的,某些方面和她一樣是受害者。
可這些事情又確實都因他而起。
如同一把大斧,在他和她之間劃開一道天塹。
她跨不過去了,真的。
望著面前咫尺的他,白葡忽然笑了笑。
這個笑容來得太過突兀。
陸兆和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深深的望進她的眼睛。
白葡在這時開口,“陸兆和,你覺得我們之間是什麽關系?”
陸兆和眉心微動,沒有回答。
她也不需要他回答,自顧自的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就是P友,對吧?”
“頂多再加上一個上下級,面見得多了點,床也上得多了點。”
白葡說這些的時候,眉眼格外的淡然,嘴角一直噙著淺淺的笑意。
仿佛所說的這些,在她而言是真的無關緊要的東西。
陸兆和抿抿唇,站起了身。
他眼簾低垂著看她,嗓音平和,“累了,就先休息一會,我改天再來看你。”
“我還沒說完呢。”白葡不偏不倚的對上他的目光。
淺笑的聲音繼續響起,“我承認,一開始我是有點其他心思,女人嘛,總容易在這方面想歪了的,覺得自己是個例外,是特殊的那一個。但你記得你當時是怎麽回答我的麽——”
她歪了歪腦袋,仿佛在回憶那個畫面,甚至模仿出他的語調,“你說,白葡,我們之間要是聊這個,那就沒意思了。”
白葡說完,帶笑的望著他。
陸兆和身側的手指輕攥,看著床上這個笑得像哭一樣的女人。
他第一次,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但他知道,他想抱抱她。
可白葡卻擺擺手,在他回應之前,淡聲道,“你別誤會,我說這些,不是怪你的意思。”
她聳聳肩,“我只是覺得,現在這樣也挺沒意思的,沒意思透了。”
白葡低下頭,碎碎念一樣,不停地道,“在那之後,我就斷了念想了,後來你要買東西去我家,還要見我爸見我哥,我當時不願意,你不會以為我是不好意思吧?”
她搖搖頭,“不是的,我是單純的從沒想過和你有什麽未來,有多少人能跟P友轉正啊是不是,那多缺心眼?”
白葡噗嗤一聲,唇角的笑意格外燦爛。
她抬起眸,不停頓的繼續開口,“好了,說完那些有的沒的,再說現在。”
她嘴角的笑意終於淡了去,陸兆和的心卻突兀的一跳。
白葡面無表情的望著他,“賀老三的事,我相信你早就猜出來我一直在調查他,確切的說,我進入成川就是為了調查成川內部的問題。”
“從假疫苗,到造假藥,在濱城時工人工廠身亡,讓我意識到這已經不僅僅是經濟犯罪,更是惡劣的謀殺事件,在那之後,我行事更加隱蔽,也曾經懷疑過你是不是幫凶。”
“當然,後來我也猜到,你也是因為某種目的潛伏在成川,為了完成你的任務,但你絕不是助紂為虐的那一方。”
這些白葡一直想和陸兆和聊一聊,又一直沒有找到機會說的話,在這一刻竹筒倒豆子一般盡數說了出來。
只可惜, 已經晚了。
白葡扯了扯嘴唇,笑意不達眼底,“這次我被綁架,多虧了你我才能出來,很感謝你。但是同樣的,我從他們的交談中得知,他們綁架我是為了威脅你。”
“所以,這筆帳我們就兩清了。”
“至於我父親的事——”
終於,說到了這一步。
白葡的目光那麽平靜,情緒如此平和,冷靜的嗓音說道,“夏妍代表不了你,冤有頭債有主,我知道該找誰去出這口氣。所以陸兆和,你不用在我面前再提這件事,你不是說賀老三你一定能對付的了嗎,剛好,我已經決定辭去在成川的工作。”
也許是一口氣說了太多的話,白葡有些累了。
不動聲色的往後靠了靠,她輕吸了口氣,緩緩吐出最後的一句,“沒了上下級的關系,也不再是什麽P友,陸兆和,你是個聰明人,剩下的你應該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