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生的左手指尖傳來了一陣刺痛。

　　一個玻璃碴子一樣的東西，正刺進了他的指甲和指尖的縫隙裡。

　　“嘶……”

　　裘生小心翼翼地將玻璃碴子從指甲的嫩肉裡拔了出來，

　　將受傷的手指放到嘴裡吮吸著，裘生用另一隻手小心地摸索著。

　　餐桌附近的地面上，早就已經灑滿了碎了玻璃碴子。

　　不對，這不是玻璃。

　　裘生小心地分辨著地上的觸感。

　　這是一面摔碎的鏡子。

　　異常的熟悉感在裘生的腦海裡不斷迸發。

　　“太像了……太像了……”裘生腦子裡不斷回想著進入到夜幕之前的那番畫面。

　　他知道這種熟悉感從哪裡來了。

　　從臥室到客廳的布局，分明和自己進入夜幕之前在餐桌旁的那個房子，一模一樣。

　　如果說房屋的布局可能存在雷同。

　　但是這張桌子、那面鏡子呢?

　　這兩樣東西，裘生的印象可實在是太深了。

　　“我記得廚房和客廳是連著的。”裘生憑借著感覺一步步向前走過去。

　　果然，沒有幾步，裘生就已經摸到了熟悉地方。

　　就連廚房裡東西的擺放，都和剛才的場景一模一樣。

　　只不過。

　　廚房裡的鍋碗瓢盆都已經蒙上了一層灰，看起來起碼有兩三周沒有用過了。

　　“這裡和我剛開始出現的幻覺就是同一個地方。”

　　想法剛冒出裘生腦海，他肚子卻傳來了一陣咕嚕嚕的聲音。

　　“我那半屜包子才吃完沒多久啊……”裘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自己的飯量變大了?這不可能。

　　但是饑腸轆轆的感覺卻無比真實，甚至還在愈演愈烈。

　　這不對勁。

　　饑餓的感覺逐漸在裘生的胃裡不斷發酵。

　　他好像變成了被困在荒野裡的旅人，已經整整幾天幾夜沒有吃上一口飯、喝上一口水。

　　就算是一頭牛擺在他的面前，他也能給吃個精光。

　　“吃的……吃的……”

　　裘生察覺到意識正在逐漸被一種名為“覓食”的本能所代替。

　　他的眼睛裡隱隱地閃過了一抹綠光，有些茫然地掃視著四周。

　　吃的在哪……吃的在哪……

　　對了！冰箱！冰箱裡一定有吃的！

　　好像被饑餓感支配的喪屍一樣，動作僵硬地撲到了冰箱裡。

　　濃烈的味道撲面而來。

　　如果硬要描述這種味道的話，就好像是，

　　在欖菜缸裡吃著榴蓮長大的臭鼬，

　　吞糞自盡後散發出來的屍臭。

　　裘生的胃裡一陣翻滾，但是他卻依然強忍著令人作嘔的感覺，將手在冰箱裡觸摸著。

　　冰箱裡只有一個很大的碗，碗裡的東西早就已經發霉長毛，但是裘生還是勉強摸到了幾個肉塊，還有不少塊扁扁的骨頭。

　　像是變質了的燉羊臉。

　　不過燉得很粗糙，牙齒和骨頭都沒怎麽去掉就是了。

　　不過更奇怪的感覺來自於碗裡的一團毛茸茸的東西。

　　這種感覺，和龍須菜的感覺有些像。

　　不過這玩意比龍須菜可有韌性多了，這麽燉都還沒燉爛。

　　常人眼裡如此詭異的東西，在裘生的感覺中，卻好像是沙漠中即將渴死的人，終於爬到了綠洲前一樣。

　　讓他迫不及待地就想要來上一口。

　　裘生的目光漸漸發直。

　　他伸出手，

握住了一坨還帶著長長“龍須菜”的肉，慢慢放向了嘴邊……　　【喂喂喂！

　　小老弟！

　　醒醒。

　　醒醒！

　　醒醒！！】

　　視網膜上洋溢著狂草感覺的字跡，裘生頓時覺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衝擊力灌入腦海。

　　他的意識短暫的清醒，回到了自己掌控。

　　他試圖控制自己的身體，但是腦袋裡好像突然出現了一個人，

　　正在用充滿誘惑力的聲音，對他輕輕訴說:

　　你在猶豫什麽?

　　這有什麽不能吃的?

　　你看看你，都餓成什麽樣了?

　　別人餓到這個程度，連米奇小強樹皮草根觀音土都能美滋滋的下肚。

　　還當做人間美味。

　　怎麽到了你這，就這麽矯情?

　　“家裡除了我之外沒有其他人，這個聲音我聽不見！就算是聽見了，也要表現得像是沒聽見！”裘生在心裡默念著，努力地將這個聲音屏除在意識之外。

　　可是這個聲音卻像是已經扎根在裘生的意識裡，不管他怎麽努力。

　　結果只是讓這個聲音更加的刻骨銘心。

　　他剛恢復一些的理智在這蠱惑的聲音下逐漸崩潰。

　　【喂！別以為你看不見就能亂吃東西！

　　這東西看起來就不衛生，

　　吃進肚子裡會食物中毒的！

　　就算不為了你自己，也為了我這個苦命的打工仔想想啊！

　　我才剛重見天日！

　　我還不想和你一起涼涼啊！】

　　潦草的字幕再次出現，裘生耳邊的低語聲仿佛一下子被人扼住了咽喉一樣， 只剩下了一陣不明意義的咕嚕聲。

　　裘生卻能感覺到，那種自己意識被人掌控的感覺正在如浪潮般退去。

　　這地方不能待！

　　憑著之前的記憶，裘生磕磕絆絆地朝著廚房外趕去。

　　這一下子，腦子裡的那個聲音好像急眼了，它的音量突然增大了好幾個分貝。

　　“你……唔……”

　　沒等它第一個字說完，就再次變成了一陣含糊不清掙扎聲。

　　不過裘生眼前的字幕卻是一陣抖動。

　　就像小時候電視台信號不好的畫面一樣。

　　而字幕的內容雖然分毫未變，但是上面的字跡卻在悄然改變。

　　變得更加有氣無力，似乎隨時都會消失。

　　但即便如此，它也依然堅挺地浮現在裘生的眼前。

　　似是玩了命，也要當好這最後一顆救命的稻草。

　　分屬於視覺和聽覺的兩者，將裘生的意識當做了戰場，默默地較著勁。

　　那干擾裘生意識的聲音，沒有再出現。

　　可是字幕的樣子也越來越潦草，越來越模糊。

　　沒過幾秒鍾，就是只剩下了幾個孤零零的筆畫還堅挺在裘生的眼前。

　　可這殘留的筆畫又能支撐多久。

　　幾個呼吸之間，這最後的寥寥幾筆也終於潰不成軍，七零八落地消失在了裘生的視線裡。

　　裘生隻覺得自己的意識裡好像有什麽東西驟然炸裂。

　　他的腦子裡“嗡”了一聲。

　　之前一直被壓製的蠱惑聲，

　　巋然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