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超在琅琊台上彷徨不知所措,始皇帝派出的信使飛快地趕往琅琊台時,琅琊台之外的海面上,碧波萬頃之中,秦天正盤膝坐於礁石之上,眼睛微閉。
一旁的煉天鼎依然在吞吐雲霧,煉製天地大藥,並非一時之功,需匯聚海量水氣,方才能夠從中提煉出足夠的五行之水。
而秦天,也正好借此機會推演自己的“混元一氣訣”。
只見秦天身旁時而有霞光現,時而有風雷起,而籠罩在小島上的淡淡水霧亦是變幻莫測,神妙非凡。
若是此時周圍有人,細看水霧,便會發現,此水霧中,竟似有著大千世界。
而秦天的心神,便沉浸在這方世界中。他雖然身在礁石之上,卻仿佛神遊天下。
雷霆的恐怖,天地的廣闊,雨水的滂沱……
秦天的手突然微微一動,打出一道法訣。
法訣古樸而充滿玄奧,仿佛蘊含天地至理,勾動天地大道。
法訣很生澀,時長卡頓,但每變化一次,水霧中的世界便或風聲大作,或氣溫驟降,或浪花凝冰。
有雪自水霧幻化的世界中飄下,秦天的手突然靜止不動。
一抹黑色自水霧中出現,瞬間幻化成一片大地。
大地上一片荒蕪,有草木萌發,有獸類生長,不類現世。
有雨自天空而下,黑色的大地轉瞬間就被洪流覆蓋,草木與獸類皆被席卷其中,洪流洶湧,世間皆為濁浪。
有流火自天空而降,洪水消退,大地重新出現,草木再次萌發,又開始有小獸奔跑,天空中大雨再次傾盆。
如是輪回。
不知過了多少年,又是一場洪水,只是這次不再有流火出現,取而代之的乃是無數赤身裸體之古人,舉著木製工具,在一人帶領下,奮力掘土,以泄洪流。
洪水漸漸消退,大地複綠,河堰漸清,有雪自空中飄落,其大如席。
有人身無寸縷,在四面漏風的茅屋中顫抖,凍餓而死。有人身著華裘,住廣廈,賞雪為樂。
又有一老者,端坐於牛車之上,雖身穿樸素麻衣,臉上卻絲毫沒有寒冷之色,有的只有恬淡。
他慈愛地看著身邊圍著的一群年輕人,年輕人臉都被凍得通紅,卻同樣似乎感覺不到寒冷,看向老者的眼神,尊崇而狂熱。
“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老者聲音嘶啞,卻如同洪鍾大呂般,傳遍天地之間。
水霧變幻,有彩光如實質般在霧氣中蔓延,又有清新冷香之氣在海面飄散,整座海島,乃至整片海域都籠罩在淡淡的霧氣中。
無數大魚在附近的海面上高高躍起,縱使是不小心撞在了海中礁石之上,撞得頭破血流,猶前赴後繼。
一聲輕歎突然響起:“此為人間大道也……”
彩光消失,霞光隱去,風雷亦息,唯有冷香依舊。
開口的自然是秦天,他此時已經睜開了眼睛,眼神中略有感慨。
“混元一氣訣果然神妙,竟然能演化大道,可惜吾此時尚看不懂!”
混元一氣訣,乃是一種法門。
這個法門是從五行之水中悟出,水無常形,混元一氣訣自然亦無限制。
此外,水孕化萬物,萬物歸一,即為道!
他靜靜地立在礁石之上,目光看向西側,眼中異光閃動。
方才他正在演化混元一氣訣,突然心有所感。正好自己演化有所得,亦遇到了瓶頸,順勢醒來。
“二日爭出?”下一刻,他臉上露出一絲似笑非笑的神色。
他此時煉藥的小島,乃是在琅琊台之外,距離琅琊台不過百裡。
百裡的距離並不算遠,然而這年頭,大家對大海的了解並不多,除了大秦水師能夠靠著巨舟航行至遠海,漁民們最多只能到距離海岸線十裡的地方。
故百裡外,已然是人跡不至之地,別說在這裡煉個藥,若是秦天常住於此,都不會被打擾。
而琅琊郡本就地勢較高,琅琊台又高百丈,即使是在百裡處,亦能看到。
只是想要看清,便需要某些小術了。
這對秦天來說,自然不是任何問題,畢竟他距離所謂的天人亦只差一重境界。
“沒想到小白懵懂,隨心所欲用神通幻化,竟然能幻化出此等異象!”
“此到底是誤打誤撞,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他饒有興趣地想。
天有二日,自古以來便是大凶之像。
說實話,秦天還頗有點想看看始皇帝的反應。
畢竟始皇帝收天下威權於一身,此次前來琅琊台,亦是為了大秦萬世。
結果琅琊台上突然出現天有二日,二日相爭之兆,不知始皇帝當做何想。
“不過,小白此次幻化,或許能夠瞞過普通人,卻絕對瞞不過趙高李斯之流!”
秦天的眉頭微微皺起。
“亦無法阻止胡亥登琅琊台頂,畢竟,小白尚且是條幼蛟,僅僅只能布蜃,卻無其他神通!”
是的,小白在琅琊台利用霧氣弄出來的,並不是什麽鬼打牆,而是,蜃景!
秦時之人對蛟的了解還太少,不知道能夠布蜃的,不僅僅只有志鳥,還有異蛟。
比如說小白這種。
《本草綱目》有言,蛟之屬,有蜃。其狀亦似蛇而大,有角如龍狀。紅鬣,腰以下鱗盡逆。食燕子。能籲氣成樓台城郭山巒之狀,幻化萬物。
當然《本草綱目》乃是後世神醫李時珍所編寫,秦人自然不知。然而趙高李斯之流,皆為見識廣博,極度聰慧之人,他們縱使不知蛟有能布蜃者,亦能夠猜出端倪。
至於胡亥……
作為一個以殘暴留名千古之人,區區天有二日,他又豈會懼怕?
“此為靈蛟人間之劫也,不過亦是小白機緣之所在。”
秦天眉頭微動。
他早在入道之前,就自行領悟了命符丹三術,其中命,便是所謂的命理。
然而命理乃是天道掌控,秦天雖略有所感,以他連天人境界都不到的能力,要想洞徹世事,顯然還是力有不逮。
他能夠算出,小白此次有大危機,畢竟它尚且只是一條幼蛟,而面對的乃是一統六國的大秦鐵騎。
若是它離開琅琊台,尚且還能利用大海逃遁,然而秦天給它的指令卻是讓它呆在琅琊台上,庇護一方之民。
不過,雖然危機甚大,小白此次,亦是有驚無險。甚至能夠利用這次危機,更進一步。
只不過為它扭轉這次危機,甚至將之化為機緣的人,究竟是誰呢?
一道靈光陡然在秦天心頭乍現,他轉過頭,看向西側。
下一刻,一抹笑意在他臉上浮現。
“居然是他!”
……
距離秦天不到十裡的海綿上,一艘小船正在艱難地前行。
小船已經極為殘破,顯然已經經過了不少風浪。這是一條極小的船,長不過三丈,上面有一個低矮而破敗的船篷,帶著明顯秦船的方正風格,顯然是大秦水師的小舟。
這種小舟一般是用於大船之間的通信使用,秦軍稱這種船為“馬船”,因為除了通信外,它最大的作用就是於大船不適合靠岸的地方,運送馬匹登船或者靠岸。
如此小的小舟,只有在船隊的庇護下方能在大海上航行,否則隨時都有被海浪掀翻吞噬的危險。
然而此時這條馬船周圍數裡,卻根本沒有任何大舟的影蹤。
別說方圓數裡,方圓百裡都不會有,因為大秦水師此時正奉命於在扶桑南部,沿著鹿兒島一路南下。
這意味著,操舟之人不僅僅膽大包天,而且運氣極為不錯。
當然,亦有地理之因。
琅琊郡本就三面環海,按照後世說法,乃是一個突出的半島。
而此處距離琅琊台不過百裡,而且並非是向東百裡,而是向南。
雖然對於秦人來說已然是海外無人可踏足之處,但是實際上,此處尚是琅琊近海。
此處按照後世的叫法乃是黃海,只是黃海之名一直到距秦朝兩千余年後方才出現,在此之前,此處一直都被叫做“東海”。
東海北部為琅琊郡,西為東海郡,東邊是箕子國,亦即後世所稱高句麗,三面皆陸地,使得東海水波不興,風平浪靜。
傳言自商周時起,便有不少野人腰間綁上葫蘆,順著海浪漂過東海,漂到箕子去,這些人被稱為“瓢人”,後成箕子樸姓起源。
這便如後世箕子人助紂為虐,狐假犬威,因其隨身帶棒,故被稱為“棒人”或“棒子”一般,有異曲同工之妙。
不管怎麽說,東海綁個葫蘆便能泅渡過去,一艘小船能夠安然穿梭於碧波之中,亦屬平常事。
馬船乃是劃槳船, 無帆。此時馬船後部,正有一名男子,正奮力劃槳。
男子身著黑色袍服,明顯是極為華貴的製式,想必若是完好時,頗有飄飄欲仙之感。只不過風吹日曬,又有海水浸泡,此時已經變得襤褸髒汙,露出黑黝黝的胸膛。
他的袖子已經被撕掉,包括袍服下擺也已經被撕開,露出兩條光溜溜的腿,看起來頗有些滑稽。
不過他的頭髮與胡須倒是整理得一絲不苟,尤其是胸口處掛著的象牙牌更是一絲汙漬也無,襯著他已經黑黝黝的胸口,愈發顯得雪白如初。
男子縱使是奮力劃槳之時,亦小心地用手臂遮住濺起的水花,免得海水濺上牙牌。
而牙牌上正刻著幾個篆字:大秦始皇帝尋仙使福。
此人,竟是消失已久的徐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