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白的電光從天際褪去,黑夜再次湧入視野、
半空的身影拖著黑夜直直墜地,有荒神教徒大喊著衝來,西涼兵頂著盾牌也了衝過來,嘭的將對方撞倒。
董卓翻身下馬,看了眼遠方山嶺,拖行重刀,舉步朝焦黑的身影走去,濃須間露出一抹獰笑。
地上的方思傑還未死,一口內氣吊著,焦黑的四肢抽搐著想要掙扎起身,雙眼有著恐懼的情緒流露。
視野之中,高大肥碩的身影站定了腳步,刀尖升高,舉了起來。
“壇主!”
周圍僅存不多的教徒發瘋似得朝這邊衝擊,方思傑扭動的更加劇烈,想要爬離這邊,下一刻,鋸齒刀高高揚開,然後,轟的斬了下去。
血箭飆射,圓滾滾的頭顱落地翻滾。
董卓抓住發髻,將驚恐表情的人頭舉過頭頂,暴戾的聲音朝四周傳開:“賊首已死,爾等投降!”
僅剩的數十名教徒齊齊止步,愣愣的看著那顆人頭,有狂熱之徒哇的一聲嚎啕大哭出來,跪在了地上,朝那顆頭顱磕了三個響頭,然後,撿起地上的鋼刀壓在頸脖一抹,鮮血流淌出來,瞪著眼眶齊齊倒地。
剩下三十余名荒神教徒,慌亂的站在原地,呆呆的看著自刎而死的同伴,或看向躲在角落的家眷,彷徨不安。
不多時,西涼兵衝過來繳去他們手中兵器,用刀柄敲打,將其打的跪到地上,隨後找來繩索一一捆縛。
廝殺聲終於消弭下來,周圍不時響起兵卒的歡呼之聲。
將整個荒神教分壇控制後,一個個西涼兵開始清剿躲在屋中還想反抗的人,或將同袍從一地屍體裡拖到空地,未死的趕緊包扎止血,已死的脫下甲胄,放到尋來的板車上,等著帶回軍營。
踏踏……
馬蹄聲過來,蘇辰披甲挎劍騎馬進入營寨,張梁、張寶二人先後過來匯合,大抵是清點過了傷亡和俘虜。
“傷了十七個兵卒,死了二十五人,荒神教徒兩百三十六,只有三十二人俘虜,另有家眷五十七人,皆是婦孺。”
聽到俘虜中還有那麽多婦孺,蘇辰微微蹙眉,這些俘虜還好說,原本計劃裡就是悉數斬首,畢竟都是教眾,已被洗腦了,不可能用來充軍。
但五十多個婦孺,就讓他犯難,都是婦人和孩子,是難以下手的。
“小侯爺,不如將這些俘虜和婦孺交給貧道如何?”
這聲話語自身後傳來,蘇辰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張角牽馬而行,走過寨門來到一旁,“這些人留在小侯爺手中並無意義,不如讓我帶走。”
蘇辰望向那邊,一個個捆縛下跪的俘虜身後,是被驅趕過來的婦人和孩童,他們臉上驚恐、不安,瑟瑟發抖的站在前方下跪的俘虜後面。
他眼睛眯了眯,壓低嗓音:“大賢良師,將他們帶走,是有何用途?”
“得他們而傳太平大道,小侯爺莫要擔心,說不得這批人,將來大有用處。”
聽到張角的回答,蘇辰雖然不敢無條件信任,但與其將這批人殺了,還不如留給張角做一個順水人情。
“那就將他們交給大賢良師了,不過若是這些人偷摸到定安城作亂,就再無活命之理。”
張角點頭撫須,笑著道:“自然是這般理。”
接下來的時間,便是等著四百余人的西涼兵打掃戰場,收刮荒神教中的財物,負責安置傷員的人們正從搜刮回來的同袍手中接過傷藥給傷兵進行包扎。
人聲吵吵嚷嚷的,不少西涼兵拿著收刮到的財物原本要上繳,被董卓攔了下來,大聲宣布這些財物都歸他們所有,人群中頓時掀起一片歡呼。
除了財物外,還有一袋袋麻布被士兵從一棟樓舍地窖裡搬運出來,如同小山般堆積起來。
祝公道一槍戳開一個窟窿,白花花的米粒流到外面,他回頭看了一眼馬背上的蘇辰。
“這麽多糧秣。”
蘇辰下馬抓了一捧,放在鼻下聞了聞,“還是新米,董公,你拉一半到軍營,剩下一半,交給我帶回定安城。”
“小侯爺,家裡不缺糧。”祝公道小聲提醒。
“不,給那些災民的,到明年開春還有三個月才可種糧,這期間百姓還得果腹,聽我大哥說定安城的官倉糧秣其實也不多,也就勉強撐到明年,到時還要發放口糧讓百姓回去。”
蘇辰將手中新米倒回窟窿裡,拍了拍手上米塵,便做下決定:“總不能讓百姓餓著。”隨即,翻身上馬,從董卓手中接過人頭,“此處就交給董公和大賢良師,家裡還有客人,我先回府了。”
等到祝公道提槍上馬,蘇辰將頭顱拋給對方,一夾馬腹,暴喝:“駕!”戰馬嘶鳴咆哮,邁開鐵蹄狂奔出了寨門。
祝公道緊跟在後,兩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幕當中。
董卓望著寨門的方向,沉默不語,倒是旁邊的張角笑道:“董將軍這是想什麽?”
兩人都從未想到過,居然會有一天能攜手廝殺。
“長生越來越有主事之人的風度了。”董卓收回目光,將鋸齒刀插回腰間:“其實適才,我在想當年的劉辨有此風姿,或許董某頂多做一個權臣。”
“過往已矣,不妨重新來過。”張角也抓了一把米在鼻下聞了聞,讚歎一聲好米。
呵呵。
董卓隻笑笑,隨後偏過頭,看向周圍西涼兵:“押送俘虜,帶走糧秣,此處一把火燒了!”
……
長夜深邃,城中萬家燈火只剩稀稀拉拉幾盞燈火亮著。
蘇府依舊燈火通明。
前院擺了十來桌,宴會也接近尾聲,蘇家旁親大多吃完,坐在外面閑聊,卻是不敢離開。
而廳中,蘇從芳與房文燁喝了幾輪,小腹憋了許久,推辭一番便去如廁放放水,蘇雍已經喝得差不多了,面紅耳赤,兩眼耷拉,昏昏欲睡。
“父親,這蘇辰怎的還沒回來?”房進學來蘇家已經數個時辰了,到現在還沒見過未來姑爺一面。
房文燁看不出什麽表情,只是讓他別說,其實心裡也有些不滿了。
桌上還有一同來的兩個堂兄弟,聽到堂侄嘟囔的抱怨,心裡有些竊喜,隨後幫腔道:“堂兄,此事進學說的沒錯,那蘇辰到的現在還沒出現,看來是不滿這親事啊。”
“咱們房家不說燕國,至少雲瑱郡也是數一數二,到了這裡怎的就沒了顏面?給人貼冷屁股。”
“雪君還沒過門就如此,那成親後豈不是更不放在心上?”
房文燁聽著兩兄弟的話,皺起眉頭。
一些情緒就像流言一般,起初不在意,但終究在人心裡留下一些印象,然後,某種氣氛漸漸改變,令人多想,變得不舒服起來。
直到蘇從芳後堂回來,幾人臉上重新泛起笑容,繼續推杯換盞,好像剛才並沒有說過什麽話一樣。
“蘇侯爺,蘇辰去哪裡,怎的此時都未現身?”一杯酒下肚後,房文燁替兒子開口問了起來。
“房學士莫要氣惱,那混小子最近早出晚歸,再等會兒說不得就回來了。”
蘇從芳趕緊讓侍女給那邊斟酒,心裡也是對蘇辰罵開了花,明知道今日未來老丈人要過來拜會,居然挑這個時候玩起失蹤,要是等會兒還沒回來,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將話接下去。
“酒還是不喝了,我看時辰也不早了,不如就先到這裡。”房文燁推手阻止過來斟酒的侍女,笑呵呵的起身托袖拱手,“明日一早,我們就要返回雲瑱,等有空了,我們再來拜會侯爺。”
屋裡的氣氛有些尷尬,殷素寰、花紅真做為女眷在外面也看得著急,這可是小叔的婚事,要是就這麽黃了,到底覺得有些可惜。
那房姑娘,她們今日也見過,雖然舉止大大咧咧,但為人率直,敢作敢為,倒也不失一個良配。
“小叔不就是這性子。”花紅真冷笑的偏過頭,余光裡此時有仆人從府門那邊跑來。
素寰摸了摸感覺有涼風吹過的後頸,她頓了頓語氣,還在說:“但無論如何,咱們都要向家裡人,紅真莫要在外人面前露出這般作態。”
遠來的仆人匆匆忙忙從她身旁過去,來到門口朝裡面的蘇從芳拱手:“侯爺,三公子回來了。”
正告辭離開的房文燁等人愣住,蘇從芳心裡也松了一口氣,目光望向外面,坐在外面閑聊的一幫旁親此時都紛紛站起身。
蘇辰一身戎裝,拖著披風大步而來,旁邊還有負槍的祝公道跟隨。
“父親!”
走過一幫親戚目光,走過門口的兩位嫂嫂視線,帶著甲葉震抖的聲響,跨進門檻,將手中有布巾包裹的東西,隨意丟到地上,濺出些許鮮血來,蘇辰重重拱起手,向對面的父親請安:“爹,孩兒回來了。”
“這……這……地上的是何物?”蘇從芳一開始以為自己這兒子是去了他那個五百人的軍營,沒想到回來手裡多了一個東西,活了這麽大歲數,哪能看不出是一顆人頭。
“一個賊首的腦袋。”
聽到這話,房文燁等人腦袋嗡嗡亂響,愣愣的看著面前威風凜凜的身影,他兩個堂兄弟原本還有些微詞,可感受到鑽進口鼻的血腥氣,整個人下意識的往後縮了縮。
門外的殷素寰還有花紅真臉色煞白,有些害怕的不敢看還在微微搖晃的人頭。
“定安城旱情剛過,就有一夥賊人盤踞山中,足有兩百多人,時常擄掠過往商販、災民,今夜孩兒帶人將他們徹底鏟除,還城中百姓清靜,所以才來遲。 ”
蘇辰說的這般清楚,其實也是在向房文燁做出解釋,但這番話在房家兄弟耳中,讓他們有些錯愕失神。
“好,那辰兒可殺敵勇猛?”蘇從芳重新坐下。
“孩兒不曾殺敵,但麾下健兒並不受手軟,斬首兩百級,得糧秣頗豐。”
嘩啦。
甲葉撫響,蘇辰與父親對奏完,轉身過朝房文燁、房進學拱手行禮:“長生拜見房學士、未來丈人。”
前一句是尊稱,後面那句是蘇辰實在找不到稱呼亂叫的。聽到此話,兩人這才回過神來,房文燁是一介文人,骨子裡有著這種縱橫睥睨的向往,看到蘇辰這番穿著,以及今夜去做的事,之前的心思早已一掃而空,頗為欣賞的點頭。
房進學顯得普通,無武功,亦無父親那般才學,對這樣的姑爺自然是滿意的,笑著回禮後,偏頭瞪了一眼剛才幫腔遊說的兩個堂伯堂叔,差點壞了他家裡的親事,而那兩人此刻也慌了神,眼神飄飄忽忽,將頭垂下不敢說話。
“好了好了,既然辰兒剿賊回來,那就趕緊入座,喝酒解乏。”房家人的神態落在眼裡,蘇從芳頗為受用,重新落座後,他讓門外的大兒媳將蘇雍攙扶回去休息,隨即也叫人來將地上的首級帶走,“找一個地方埋了。”
蘇雍被攙走,地上的人頭也被膽大的仆人撿起帶走,廳內宴席重開,蘇辰也餓了,放開吃喝,將房文燁父子喝那叫一個高興,房進學更是拉著蘇辰的手,一口一個賢婿的叫。
燈火搖曳,熱熱鬧鬧的宴席一直持續到子時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