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森森,令夜晚的老墳地倍顯陰寒。
黯淡的燈火搖曳,自一處泥土被新扒開的地穴中升起,映照出一條狼狽的身影。
土夫子費力的爬出坑穴,不顧身上泥濘,放聲大笑。
雖有意外波折,卻是挖通了不知多少年月之前的一處舊墓,所獲頗豐。這下,不但高利賭債可一次性還清,還能再去賭坊好好耍他兩把,他堅信,憑借此時的運氣,定能爽利的贏幾個好錢!
‘梆!’腦袋上挨了一棍子,笑聲戛然而止。
這土夫子也是硬氣,頭暈目眩之余,硬挺著想回頭看看是誰這般下作,這夜雨連綿的,竟然也搞黑吃黑,啥時候旁門左道這麽卷啦?
結果尚未看清來人,就被兜頭蓋臉的套了麻袋,緊跟著又是一棍。
這回是真暈過去了,氣的。
世間的淒慘之一,莫過於給了希望,卻又拿走。
大約一炷香的功夫之後,老墳地傳來格外淒涼的哭嚎聲……
打人悶棍的周卓其實並未走遠,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這個時期的他格外的淒慘,穿越之後,人生地不熟,被搶了個精光,只剩條褲頭,並且已經三天沒吃飯……
但如今,他卻透著股與年齡不相符的鎮定老練和不俗氣勢。
原因也簡單,穿越一百二十六年後,他重生了。
若非如此,也沒能力在此等環境背景下,恰到好處的出手,截取本該在未來闖下‘詭墓王’名號的趙兩旺的機緣。
雨勢漸大,泥濘中的腳印迅速模糊,縮在破敗墳包中、僅以破麻袋裹身禦寒的周卓緩和呼吸、平複心緒,從墓贓中翻出一塊大約三寸長的玉片。
借著微弱如豆的燈光光芒,能看到這呈不規則三角形的青玉上、隱約有發光的玄奧文字閃耀。
正是這份神異,才讓趙兩旺將這枚殘破的玉片從詭墓中取出。
而它的真實面貌是造化玉牒碎片。
傳說混沌初開時,西昆侖有一生靈,得到了造化神器的一部分,並憑此寶最終修成太乙真仙,此仙自號鴻鈞,此寶就是造化玉牒。
周卓對此物頗熟,卻不是造就詭墓王的這一片,而是前世造就他消息王之名的另一片。
此刻,周卓以玉片尖銳,在掌心劃出一道血口。
隨即曲掌成凹陷,積攢血液,將玉片在血中反覆蘸,且念念有詞。
不久之後,玉片化作一枚三寸長的玉釘。
周卓以釘尖對準印堂,先用力懟了一下,確認位置,隨後扶穩,再以滿是血的手掌做錘,一下、兩下、三下!
玉釘被徹底釘入,隻留釘頭在外,殷紅如血。
“虛實兩無有,造化轉蜃樓。”
‘嗡!’就見他身上青光四溢,破麻袋片子無風鼓蕩自舞。
片刻之後,青光斂去,周卓睜眼,眼中有雷霆般的造化光芒一閃而逝。
之後他伸左手掐劍訣,然後以食中二指在右手掌心的創口上一抹,創口便隨著這一抹而愈合。
再之後,五心朝天抱元守一,直至黎明十分。
借著黎明陰陽交替之機,周卓的意識出現在靈界,抬手結印,代表他的明亮星辰,便被遮掩。
從此,真靈隱匿,佔算不能。
從此,靈入蜃塔,如龍蟄伏。
重生前,他是靠著造化玉牒碎片,修至渡劫期的人物。
然而三界水太深,以至行差踏錯,太多彎路,遺憾滿滿。
且無數是非,皆是由這真靈耀光而起。
最終,被人暗算,提前引發天劫,又從靈界攻伐他的真靈,以至於身死道消。
如今重生,第一要務,便是堵上這漏洞,先成潛龍在淵之勢,然後才是在十余年後正式開啟的天神劫中鑽營巧取,趁勢而起。
他選的這虛實之道,有兩依兩得。
首依,是前世以‘信息為王’為核心理念轉化造化玉牒為天賦,繼而收集到的大量信息。
詭墓王趙兩旺的發家史,就是靠這天賦獲知,不過前世知曉時已是時過境遷,意義有限,今生重來,卻是萬金不換。
次依,則是穿越者的變異之魂。
前世此優勢可謂福禍相依,既是開啟超凡之門的鑰匙,真靈也因之在靈界過於閃亮不凡,而早早的被人提防和覬覦。
首得,便是轉入幕後,隱秘難查,甚至可以編造偽靈,欺瞞引誘。
次得,幻真虛實,以虛代實,以法掩虛,如此在被破法前,便可虛當實用,非常適合他這等神識強且有龐大知識儲備的修士,尤其是起步階段,就能獲得不俗的戰力,豐富的手段,方便他鑽營。
手腕一翻,一柄T50雷電手炮,在周卓手中由團紫氣漸漸凝聚。
這團紫氣便是虛實之力,或者說蜃氣,是有別於尋常,由後天幻真大道衍生的超凡力量。但也格外的難以增量和進階。
簡單的說,增量靠相關的天材地寶,進階則靠悟道,跟苦修努力完全沒有關系。
他也是靠兩世為人的信息積累,知行合一,才悟得此道一些皮毛。
雷電手炮,口徑:12.7mm (.50英寸)
彈藥:.50 BMG (12.7×99mm NATO勃朗寧重機槍彈)
全長: 429.26 mm (16.9 in)
裝填:單發,閉膛
閉鎖方式:側開式槍機,分設待擊杆與退殼器
現階段的蜃氣有限,就夠幻化這等規格的造物。
當然,這種用法很笨拙,但介於他現在的狀態,和接下來要對付的目標是位先天武者,此槍倒也合適。
虞城,朔州第二大城市,十七萬人口。
上午,雨過天晴,秋高氣爽。
街上,車水馬龍,行人如織。
周卓從王生當鋪出來,拐進了錦娘成衣鋪,然後是老顧澡堂,再然後是李二鹵煮鋪,最後是興平坊的一處掛牌售賣的三進宅子。
這凶宅害死了戶主,又先後驚跑兩戶購宅者,從此後便少人問津。
周卓記得,直至這虞城遭大災前幾日,才又來了戶貪圖便宜,不知就裡的大冤種。
所以,這宅子目前正合適他這種沒有路引、門券的黑戶玩闖空門。
拎著鹵煮蔥油餅等吃食步入宅側小巷,趁四下無人,飛身翻牆入戶,先至中庭,雙手結印,封了庭中水井,隨即前往後宅。
井中陰氣重,那鬼物就藏身其中。
這鬼他暫時無力收取,先行囚困,翌日計較。
來在後宅,清理出一片區域,隨即便打開食包,細嚼慢咽,吃吃喝喝。祭了五髒廟,又散步消化,之後才和衣沉沉睡去。
再醒來,已是黃昏,這一覺,硬是睡了三十個小時有多。
前世,他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都不知道這世間生靈,某種程度講已被神靈下焊,生生世世難脫身。
如此,也就不明白他這穿越來的原裝身體是何等的寶貴。
他為了獲得力量,急不可耐的修習玄功,幾乎來者不拒,滿腦子知識就是力量,多佔多得。
結果天下神功盡是坑,練到高深一場空,以至於早早就斷絕了成就逍遙仙的可能。
今生自然不會犯同樣錯。
他這比佛門金身更寶貴的皮囊,可得先藏好,等時機合適,再煉成仙軀。
傍晚,距離宵禁還有著寬裕的時間,周卓溜達上街,置辦物件。
膠水自己熬,裹布需處理,最重要的是龜息之藥。
先天武者,半步超凡,只需資源到位,稍加指點,腦筋急轉彎般,將思路轉變一下,便能將先天內力轉為練氣士的真氣,繼而道武相易,步入非凡。
面對這等將身體功能近乎開發至凡人極限的存在,光是將氣息、氣味,徹底斂去還不夠,得連心跳聲也抹去,甚至連眼都不睜,以免殺機泄露,被其警覺。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因現在的軀殼乃白身,全靠技巧,支配肌肉,獲得一些類似武者的手段。若非渣弱,搞定一個先天武者,又怎會讓他費此等周折?
隔了一日,周卓展開行動。
泰安坊,遊府。
遊勇靠著一身不俗武藝,為自己掙喜愛了等同員外(散騎員外郎,從五品)的社會地位,從而可以堂舍五間七架,門屋三間兩架,在虞城,也算是有數的體面人了。
不過這位體面人,卻很少乾體面事。
比如家花不及野花香,朋友不在家,他便將人家媳婦給強睡了。
這不,風塵仆仆走鏢回來的朋友,驚聞噩耗,直接就找上了門。
遊勇放下茶碗,從容道:“你我兄弟一場,你的便是我的,我的便是你的,你莫非真當說說而已?那就太見外了。”
此等厚黑,令苦主惱羞成怒,口不擇言的道:“照你這麽說,嫂夫人是不是也可以陪兄弟我睡一下?”
遊勇手向著後宅一指:“速去,我若攔一下,便是妓生子!”
遊勇正妻,倒是不醜,但跟遊勇是政治婚姻,未嫁入遊家就已失身,婚後更是各玩各的,只不過善後工作做的好,鮮有人知。
苦主只是說氣話,自是不會真的付諸行動,聞言罵了句:“無恥之尤,我趙峰當初瞎了眼,交了你這等朋友。”
遊勇呵呵一笑,笑對方少見多怪:“這可是你自己不上,莫怨為兄不讓。哦對了,明晚讓晴娘留門,滋味不錯,挺潤。”
作為一個血氣方剛,且在綠林道上有些名氣的武人,趙峰哪受的料這激?嚎叫一聲,紅著眼撲上去。
可跟遊勇比,卻是差了許多,結果很快便被劉勇活活打死。
“劉兄好身手。 ”一名身材高挑的桃花眼男子,從角門行出,不鹹不淡的恭維了一句。
遊勇看了眼不成人形的趙峰,邊用棉巾擦手,邊道:“這廝早就有了提防之心,不行非常法,又怎會激氣登門,有這可乘之機?”
桃花眼男舉雙臂左斜向天拱了拱手:“一切都是為了主上大業。”
遊勇笑笑:“我倒是不委屈,我樂在其中。”……
不久之後,‘趙峰’臭著一張臉,氣哼哼的離開遊府,而真正的趙峰,已然在化屍膏的作用下徹底人間蒸發。
隨後,遊勇像往常一樣,吃飯,歇息,然後前往密室練功。
內練一口氣,外練筋骨皮。雖然筋骨皮都已經大成,但遊勇是個有追求的人,從桃花眼男子所言的‘主上’那裡,他獲得了二疊之法,後面還有三疊之法……而只要有路,他就能一直爬上去!
密室的主體在地下,私密隱蔽,堅固隔音,除了平時練功之用,還肩負著避難所之能,且有逃生密道。
遊勇提著提燈,深入密室後,才借著燈光,發現自己平時練外功累了休息用的楠木闊背椅中,竟然坐著個怪人,渾身布條纏裹,似是抹了膠漆,頭戴面具,卻只在印堂位置有隻獨眼。
最重要的是,這怪人手中持有一古怪器物,雖不知是何等器械,卻是看一眼就讓他寒毛直豎。
“不好!”危急關頭,遊勇沒有像普通人那般退縮閃避,而是迎難直上,爭一線生機。
‘轟!’火光炸裂,槍聲響起。
七步之內,槍又快又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