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入夜,天上又飄起了雪。
在周卓仆兵的鞭子和嘴炮的伺候下,此時的車隊聯盟,終於不再是一盤散沙,而是像是一支王牌級別的軍需後勤隊,營寨扎的很漂亮,刁鬥森嚴、井井有條,安全感十足那種。
物以類聚,某大帳中,車隊老板們湊一塊兒,喝著小酒,溝通交流。有位老板開玩笑的說:“之前選其上位,不就是見行營扎的漂亮麽?現在也算是求仁得仁。”
這話多少有那麽點暗諷的味道。畢竟光會扎營可沒用,行路才是見真章。
周卓的認知,卻相反。
行路安然與否,是有些靠臉的,扎營卻是真的靠手藝。
他表現的牛皮轟轟,老板們請他一聚,他卻推脫了。
真正比較懂他的,是那位道門天驕,無冕女王。
因為卜算有緣的結果,這位就想知道,憑什麽?
於是用神識感知偷窺周卓。
這要是換成前世的周卓,造化點加在了情報上,偵查和反偵察頂流水平,根本不可能被偷窺。
今生卻是不同,今生開局就把最核心的秘密藏起來了,剩下的不怕看,甚至隨時可以加以利用,進行誤導。
況且,他好歹也是老江湖,手段有一些,偷窺的門檻並不低。
現在被姬瑤偷窺,卻是一點辦法都無,他甚至都不知道。
而姬瑤發現,在外人面前表現的桀驁不群的周卓,其實是個很可靠的人。
受人之托,勤於其事,車老板在吹牛打屁,說些有的沒的,發發牢騷,而他則在推演車隊的陣列,並且在製作簡易法器。
法器,先重有無,後重優劣。
因為既高端、又恰好適用的法器,從來都是稀少的。
那麽,有和無,差別就很大。
所以,雖然姬瑤察覺到,周卓煉器時並沒有盡心竭力,製作速度很快,一會兒一個,但實際卻是對症下藥,專器專用,作用不小。
總而言之,周卓的職業道德,讓姬瑤高看一眼。
實際上不光是正在準備的法器,就連營寨,也相當於周卓將自己的行營,稀釋之後與眾共享。
這些人多為凡夫俗子,不知超凡事,他們不明白,像天神封鎮那等磅礴的力,還道於天后,根本不可能被一下子吸收,也根本不可能不產生連帶後果。
何謂妖邪起陸,詭怪橫行?
只是曇嘉那樣的大佬,可不算全部,最多只能說是主力。大佬訴求高,若非刻意,一天也騷擾不到多少俗世凡人。
閻王好見,小詭難纏,真正麻煩的,是借天神封鎮解封這個過程、而獲得超凡洪流滋生的山精野怪。
天神封鎮的力量所過之處,令草木成精,野獸成妖,地形突變,氣候異常。對凡人而言,這才是真正的麻煩,就因為它們過於接地氣。
這些車隊的人,從車老板到車把式再到壓貨的趟子手,壓根沒有這個知識面、以及如此深度的思考能力,也就不會想及這些問題。
等到發現野獸跟他們記憶中的不一樣了,基本也就晚了。
前世他們為什麽陰溝翻船?
周卓認為,就是這種記憶偏差的問題。
否則一個傻,兩個驕,不可能所有人都突然智商下限,拿自己的工作當兒戲。這麽大的車隊聯盟,又有元嬰真人坐鎮,怎麽可能陰溝翻船?這哪是陰溝,天塹吧?
也只有陷入知障,拿固有的認知往新生的野獸、怪物身上套,
才有可能被坑的五勞七傷。 其實,周卓這麽想,是把情況想簡單了。
這些人是沒有他的思維深度和廣度,但人家有消息呀。
這是有超凡的世界,不是地球古代。在信息傳遞方面,還是沾了些超凡的光的。
車老板們選他做龍頭,有相當一部分原因,就是收到了飛信,知道大妖出世,環境突變。
他們這些人,天天在路上跑,對於環境的惡化,本就敏感。再加上受到消息,立刻就意識到,以他們掌握的固有經驗行事,怕是會死的很難看。
這才是這麽對車隊能迅速達成共識,且請周卓上位的原因。
周卓是惟一表現出不凡手段的存在。
況且,這種臨時龍頭,眾人聽你的,才說話才算,不聽,那就是個空架子。
當然,現在看情況,明顯是有點玩脫了,周卓有些不講武德,但換個角度講,這種時候,能抱住根盡職盡責的大腿,難道不算是種成功麽……
折騰了半宿,周卓才忙完手頭的事。
心說:“付出這麽多,那位想要結交的正主,也不曉得有沒有偷看。應該看了吧,觀其骨齡,年歲不大,我表現這麽另類,又是同道,難免引發其好奇……”
與此同時,靜坐不能寧神的姬瑤,又一次不自覺的想起周卓。
之前周卓跟邢氏姐妹說的那些話,姬瑤也偷聽到了,站在女性的角度,確實不中聽,但更多的是感覺特別,穿越者的認知三觀,在這裡算是一個加分項。
姬瑤所佔卜出的與周卓有緣,主要是指對其修道的助益,包括但不僅僅是男女之間的相性。
之前姬瑤不服氣的點,不在於她跟周卓的身份差異,而更多的是說兩者生活的環境有著極大的差異,怎麽可能有太多共同認知,性情相投呢?但現在看來,周卓就算是個野修,也絕對是其中異類……
清晨,周卓的仆兵吹響了軍號。
雖然對絕大多數人而言,這軍樂器的聲音絕對是第一次聽到,但那嘹亮高亢,清脆悅耳,穿透力強大的聲音,還是抓住了人們的耳朵,至不濟也能讓人從睡意深深中悚然驚醒。
“這家夥,古裡古怪東西真多!”
等到仆兵發下法器時,有人忍不住嘀咕。
但這次,卻挨了車隊中老趟子手的巴掌:“不想莫名其妙的死,就少痛快幾句嘴,這是魘鎮厭勝的法器!老板逢年過節孝敬不少,都未必能請來一塊的東西。這次老板是真請到高人了,莫再信口開河!”
說來也邪門兒,車輛掛上這巴掌大的木牌子,行進時那些吱吱扭扭的聲響都沒了,拉車的牲口也變乖了許多,還有就是車上的、還有人身上的各種味道,全都無法再聞到了,只剩淡淡的草木味道。
這種種好處,常在路上跑的物流漢子們可是太明白價值了。一個兩個都對周卓的大手筆而暗自怎舌,同時希望最終能留下此物。
這種寶貝,可是車把式們的傳家寶,一塊鎮車,就能端穩這飯碗!
車駕中,姬瑤慵懶著側靠在錦被上,把玩著臉譜,嘖嘖稱奇:“有點東西啊!”
周卓製造的法器很有特色,乃是一個巴掌大的面具,三個月牙組成一副笑臉,乍看歡樂,細瞅陰森,這種簡約的畫風,姬瑤從未見過。
“這手法……傳說中的太虛宗?”姬瑤坐直了身體,有些不敢確信。如果是真的,那她與之結交,就得道一聲高攀!
當然不是真的。
技術倒是真的,但周卓前世並非拜師太虛宗。
以他手握造化玉牒碎片的格位而言,太虛宗的修士跟他結交,都要道一聲高攀。
穿越者的傲氣、傲慢,以及本身討厭血脈論的性格,是周卓獲得造化玉牒碎片認可的原因之一。
造化玉牒先於天地,天地都不跪,怎會跪天地衍化誕生的神仙?
偏偏這個世界的人普遍崇拜力量,最不缺就是膝蓋軟的。
在遇到周卓之前,也只有土夫子趙兩旺這種狼性狂悖者,才能在特殊狀態下,激活造化玉牒。
現在不行了,現在的趙兩旺已經被老詭影響的越來越狗。
當然,老詭也被他影響了。周卓吐槽兩人快合體了,是有原因的。
說曹操,曹操到,就在車隊聯盟龐大的車隊拾掇完畢,準備啟行之際,詭花魁的車隊到了,趙兩旺也在其中。
趙兩旺來在周卓車前主動打招呼,呲著大黃牙笑道:“周兄,當真有緣啊,這都能碰上。”
周卓則暗中歎氣。正所謂要看清一個人,看他交的朋友即可。
他心說:“我這兒正花心思賣人設,博取好感呢,你倆就露面來給我添堵了。”
當然,這埋怨,並沒有多走心。
周卓認為,如果那位真人連什麽叫知交、什麽叫熟人,什麽叫應酬都分不清,那即便一時能博取其好感,以他的性子,怕也很難與之長久相處,當做入道門圈子的擔保人,那更是提都不要提,省的臉疼。
更進一步說,僅僅是為了入道門圈子,還不值得他拿出十成十的態度去演一個人設。
繼趙兩旺之後,詭花魁也過來見禮,表面看起來,已然無礙,甚至已經不像原來那般裹個嚴實,而是露出了千嬌百媚的別人的臉。
拿到臉譜法器,詭花魁笑道:“道友既然送妾身這樣的好物,管理這些物流牲口的活計,就交給妾身的侍衛好了,他們很有經驗。當然,以為都聽道友的!”
詭花魁的車隊剛靠上來,就有人認出了其根腳,等到侍衛一露面,各車隊的老人立刻神情驚悚。
有人低聲驚呼:“我的娘,壽衣衛!”
壽衣衛在大乾的運輸行業,是能夠排進前十的押運團隊,而且是凶名赫赫那種。
詭花魁很早之前就給自己找了個靠山,無生教。
混的還不錯,它的職務之一,就是壽衣衛在虞城地區的執事。
這也是它開陰市的一大底氣。
雖然在周卓眼裡,陰市根本就是前期過度的自貿市場。但它在大乾綠林道上,卻是響鐺鐺硬招牌。
而詭花魁指使壽衣衛給周卓當馬前卒,看似有點掉面兒,實則賺的是壽衣衛,以及詭花魁。
詭花魁很清楚,就衝那每車一面的臉譜法器,它的上司都不能說出哪怕半個錯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