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關沙舟中,周卓手持炭筆,伏案寫寫畫畫。
沙舟是地效飛行,隨沙丘的起伏有一定起伏,並不完全平穩。
但周卓的手很平穩,完全不受影響。
幾十分鍾後,一張建築草圖,便誕生了。
是營寨的設計草圖。從范圍到內外布局,從圍牆到哨塔,從功能設施到下水溝渠,都有標注。
接下來就是更詳細的子分類,比如哨塔的尺寸,下水溝渠的注意事項,功能設施的內部構造,落地順序等等。
這就不是一張圖能解決的了,而是一批帶數據和文字說明的圖。
周卓畫這些可不是拍腦門做決定。
以往他的領地的建造數據,包括七裡村、二郎山的,都在他的腦海中。所以,這是不斷改進的成果。
而他出這批圖,主要是黃州那邊今年的農田長勢喜人,農忙的大勁已經過去,再過兩個月,就能收割了。
而在這之後,便是一輪大建造。
那麽現在開始鋪路準備,已經是時候了。
還有,麻州那邊,同樣用的上這些圖紙。
由於錯過了春播集結,人口也不算多,周卓索性決定讓那邊今年全力恢復基礎設施,以及重新規劃,興修水利等,為來年的耕種打好基礎。
至於種植方面,可以適當補種些成長周期短的蔬菜,糧食需求則由流侯島提供。
麻州不比黃州,神教、永儉王,都要拿走一部分區域。
巨山城,是因為內部情況複雜,下面壓的一層層的古舊區域,都是鼠洞蟻穴般的隱患區域,清剿整頓不易,才順勢讓給了周卓。
當然,下功夫處理好了,巨山城潛力也很大。
周卓已經派了機關甲兵團進駐開發。
他的蜃城,有著流水線工廠,只要資源跟上,就能源源不絕生產機關甲,
可用於作戰,也能用於工程。
他想將巨山城打造成一個偽巨構種植、養殖基底。
將棒菇和巨蝸牛的生產,在那裡做大做強。
然後生產軍糧,又或罐頭食品。成為將來攻略大乾王朝京畿的重要補給基地。
乾完手頭上的活兒,通過被他稱之為心靈打印機的超凡渠道,將圖紙都傳出去,周卓來在夾板上眺望。
夾雜著土腥味的熱浪撲面而來,炎炎烈日,漫漫黃沙,著實沒什麽看頭,扭頭就想回艙裡。
喜歡曬太陽的藤花忽然叫:“有山,那邊有山!”
不久之後,機關沙舟拐向,向著山而去。
的確是山,絕大部分在沙下埋著,露在外的部分也風蝕的十分嚴重,估計再有個幾百年就徹底消失了。
不過在某些人眼裡,卻是另外的形象。
等離的近了,曇嘉道:“是陸龜的遺骸,如果我沒看錯,是擎山。”
陸龜,不是陸地上爬的龜,換個概念理解,是背上能馱一塊陸地的龜。據說是龍種,所以它還有個名字叫贔屭。龍生九子中的老六。
“嗯,大沙漠裡蹲坑到死,是個老六!”
當然,周卓也就是心中這般玩玩梗,看曇嘉的神情就知道,這陸龜死於此,應該是有故事的。
尤其是居然還有名字,這說明在洪荒時候,每一頭成年的陸龜可能都有名字,並且數量也就那麽多。
那麽死在這裡,是類似大象墓場?
謎底揭開的倒是很快,曇嘉主動講了。
原來,擎山之死,屬於比較可歌可泣那種,是救大地化道而死。
道化,化道,不一樣,後者指泯滅自己的人格意識,全部的神魂打成碎末,引導相應的道力,去填坑。
“那麽這裡應該就是中央沙漠的核心了,當年倒究發生了什麽?我只聽說是一塊隕石砸下來了?”
曇嘉搖頭:“不是隕石,是原始神庭。現在的神庭只是複製品,但受到了天道的祝福。”
周卓秒懂,古神們的垂死掙扎,想給自己打造一個避難所,接著奏樂、接著舞。
但這進一步激怒了天道。或者更物理化一些的說,打造這個神庭,就好比在地球玩超級碳排放,大自然自會回饋比厄爾尼諾現象更牛掰的效果給始作俑者們。
然後,如今的天神們跳出來,用魔法打敗魔法。
但天神們能贏,只能說明祂們相對而言更為順應,且機會選的不錯,並不說祂們沒問題。
至少從即將到來的天神之劫能看出,祂們也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沒有比舊神高明到哪裡去,又或者墮落的太快。
這時候,藤花打斷了周卓的思路:“下面是空心的。”
周卓順著藤花所指,所見的位置是沙丘的背風面,沙粒明顯更細膩一些,沙舟正好緩緩翻越到此面,引起了變化,細沙如流水,順著這沙流,能看到在沙丘底部,已經有漩渦般的沙坑在形成。
有些經驗的人便知道,這些細沙必然是有去處的,就像海眼,否則沒有足夠的騰挪空間,光靠大地引力,是不會形成這麽明顯的沙坑的,只會是泥石流般的簡單滑落。
周卓現在雖然是五行金屬的修煉體,但有定坤珠在手,更透徹些的觀察,倒也難不倒他。
不久之後,機關沙舟太陽帆一收,表面蒙上一層金光,像梭子一般直接戳進了沙坑,並迅速被吞噬……
對於周卓一行而言,這不是什麽海底兩萬裡之類的刺激探險。
雖然機關沙舟差不多相當於順著一股瀑布水流,直接衝下懸崖,然後就那麽大頭朝下,直栽數千米。
但最後的最後,沙舟光芒大亮,元磁效應,直接跟下面的沙堆達成了相斥,穩住了身形。
而內裡的乘客本應該很倒霉的,類似使勁晃動的罐頭中的沙丁魚塊。但奈何三人都是高端超凡,這種情況根本不算個事兒。
周卓隨手收了沙舟,三人飄然而落。
回首看,這地下空間的頂部,已經重新自流平糊死了。
而懸崖,就是陸龜埋在沙下的骸骨。
由於當年自我獻祭的徹底,屍骸沒了道力的保護,如今早就石化了,沒什麽價值。
而在其底部,是一個冒尖的沙堆,還有沙子飛澗一般落下,撇開有點塵土飛揚,這沙瀑布,倒是挺別致的景觀。
周卓打個響指,整個空間頓時被柔和的白光充斥。
考古!考古!
曇嘉和藤花也四下打量,祂們也想知道,被陸龜山崖般偉岸的屍身擋搭而成的空間,有什麽。
其實也不難猜,原始神庭的壇壇罐罐唄,還能是啥?
周卓對此間陰涼,甚至有一絲絲冷意的溫度好評,能讓人平心靜氣的溜達溜達。
果然,不久之後,便發現了走廊。
周卓心中打趣:“原本是天宮,現在是地宮,都是宮。”
走廊很寬大,天花板異常的高,八米左右。
周卓估算了一下,如果按照人做參照物,起碼也是三米左右的個頭,在這樣的環境中覺得正常,不空闊,也不憋屈。
於是他就問曇嘉:“舊時,最常見的身高體態是怎樣的?”
曇嘉也不廢話,直接充氣一般,成為三米多高的模樣。
周卓點頭。他的筋肉魔像,就是這個高度。
並且設計這個高度,也是有些講究的,依照前世記憶的一些見聞。
其中就包括,據他所知,這個世界的人類先民,就是這等高度。
而那個時候的天人雖然也是三米多高,但整體更消瘦,像竹竿,那樣子比現在難看多了。
而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環境變化導致的。洪荒時跟現在,確實很不一樣。
走著走著,在側牆上出現了古文字,有些像是甲骨文,但也有些金篆的痕跡。
周卓不懂就問:“這是古神們用的?”
曇嘉撇嘴,典型的學渣對學霸的蔑視口吻:“一幫傻缺鼓搗出來的,也沒見有什麽用,我反正是不認得。”
周卓心說:“能把不學無術說的這麽理直氣壯,姐妹你是好樣的!”
周卓還注意到了一些景致,就是在大約是門框以上的位置,直到頂壁靠下一些,有著類似高窗的設計。
一般來說,工廠或監獄,貌似更容易看到這個高度的窗。
但它這個是藝術化的,是橫著一整條一整條,內裡就像鐵藝柵欄般,鏤空式的雕刻,題材比較怪異,不是人、景、又或建築,而是比較抽象的畫面,就像地球種花家古人對於怪誕的描繪。
“這又是啥,居然隔了這麽久了,還有惑人心神的能力。”
曇嘉沉默了半晌,才道:“是神魘。”
“這個詞以前我沒聽過。”周卓如實說。前世的確沒聽說過。
這應該就是當初層次不夠,也跟大魔等老古董交情沒到位,所以人家不會跟他扯這個。
藤花這時候插話:“類似於超凡者的心魔。”
周卓頓時感覺明白了很多。
類似曇嘉他們這些天地之子,在後來人來看,就屬於典型的胎投的好,一出世就要啥有啥,長生不老。
但這個其實也是有代價的。
比如說何不食肉糜。
有些概念他們根本沒有經歷的可能,所以就壓根不懂。
比如從不生病,不知病痛苦。銅皮鐵骨,不知道什麽是疼。
或許有人會說,這你瞎擔心了不是,人家赤子之心,當時的環境也好啊,哪有後來那麽多蠅營狗苟,爾虞我詐。
的確,原始質樸,談善惡有些多余。
可環境不是一成不變的。
原本認識的人都不生病,都不怕疼,但後來出現會生病,帕疼的了,要怎麽與之共情?
這還是簡單的,世界越變越複雜,你卻還是個毛孩子般純真,到底是誰錯付了誰?
所以,這些天地之子,也是覺得憋屈,我心如故,始終是當初少年啊,是世界背叛了我呀!
那這神魘,多半就是這類情緒的匯總表達。
不光是憤怒和憋屈,也有其他的七情六欲。
其實誕生了七情六欲,說明祂們也是在變的。
只不過祂們的這個速度,趕不上世界變化的速度,最後是誰被淘汰呢?一目了然了。
這個現象,代入到人類世界,其實也挺容易解釋的。
代溝怎麽來的?‘老古董’這類詞兒是怎麽發明的?
只不過,人類是短壽種,哪怕是過氣、過時,拖個幾十年他進墳墓了,而且在這之前,就不是社會運轉的主流力量了,影響相對有限。
但這些天地之子理論上是與天地同壽的,老而不死是為賊,一個個還活蹦亂跳、精力充沛的要搞事,你看看這!
周卓表達了自己的不解:“那為什麽要整窗棱子上當壁畫呢?這是明志要懟天?”
“應該也沒想那麽多,大約就像是孩子用作畫疏泄自己的情緒。”
“哦……”周卓選擇了相信。
他覺得在遠古時候,大多數生靈的心思確實不會太複雜,比動物的思維有深度和廣度,但也有限。不像後來,人均老銀幣。
‘哢哢卡!’周卓一路玩眼睛相機,將這些圖案都記錄了下來。準備放在蜃城裡壓箱底。
有空就拿出來一些研究研究。
這都是古神的心底秘密。
就像現代人用犯罪心理學分析什麽連環變態殺人案的行凶動機,和作案誘因,分析這些,應該能了解某些古神最隱秘的心結隱私。
而通過總結規律,又可以對天地之子這個群體,進行一個思維邏輯,意識形態的概括性了解。
說不定以後開神戰,幾句嘴炮就破了心房,直接歇斯底裡發瘋。那就起大用場了,瘋子雖然猛,但短板清晰,好打。
結果走著走著,敗興的情況出現了,沙埋。
周卓只能利用定坤珠,清理沙子,並硬化成砂岩,開辟出空間,甚至還得修複壁畫。
“還真就是考古,並且還包括文物修複。”
在這個過程中,周卓不可避免的注意到了牆體的斷裂截面。
“咦?居然是某種金屬?”
很不幸,周卓不學無術,並不能辨別這是何種金屬。
但沒關系,有蜃氣,啥問題解決不了呀?跳過地球人的金屬鑒別流程,直接要結果。
答案令人驚喜,某種古老的、有著諸多神異特性的金屬。
目前處於脫超狀態。
也就是說,在天道法則的特殊作用下,它不與超凡力產生作用,然後以凡物的姿態,一點點降解。
明白了,這是天道肚子裡的膠皮,真正難消化之物。
來人呀!給我拆,都搬回蜃城空間,我研究研究。
於是,以機關甲為主的工程團,源源不斷的從蜃城裡開出,很快就將這裡變成了大工地。
曇嘉好心提醒:“詛咒之物,強行附能,恐惹災殃。”
“我知道,我把這些東西收起來,只要不外用,對天道而言,反而是提前去了一塊心病。”
當然,心病不白去,牛黃馬寶本身就是診金。
周卓是真沒想著再把這些玩意拿出來用。
那等於是膈應天道,得不償失。
他是將這些玩意當特殊材料集合用。
就仿佛有人把稀有金屬打成一個鐵砣,他只要技術夠,回去拆出一堆稀有金屬愛怎用怎用。
比如說下次又準備靠西遊或封神中的概念法寶裝嗶了。
來,先過一下道爺的資料庫,雖然不如東海龍王的龍宮寶藏吧,但也初具規模了。需要啥你就拿啥,其余不足再用蜃氣和造化之力補。
這是不是路越走越寬了?必然啊!
就這樣,周卓開始了一場意外的收割。
他還私下埋怨自己:“哎呀,還是想象力不夠,我有屎裡淘金的本事呀,土著們棄之如敝屣,對我而言卻能分解出好東西。以前在這個賽道上,明顯挖掘不夠,想的淺了。”
於是他就又問曇嘉,類似這種原始神庭殞落的地方,還有沒有?
曇嘉表示,還有一處更大的,在海裡。
周卓一聽這個,頓時心就涼了半截,心說:“那幫海族,明明是在鹽水裡廝混,卻偏偏玩金屬這種怕鏽蝕氧化的材料,明顯是把原始神庭的另一大半,當作了一鯨落萬物生的鯨,他娘的!”
又一想,遲早要跟那幫家夥撕的,現在知道了它們的技藝和資源源頭,挺好。
“怪不得古神太陰的信仰大頭是海月而不是林月。
以前以為是海域寬廣,生靈眾多,競爭者少,更利於信仰發展。
現在看來,原始神庭的遺產,才是關鍵,一脈相承啊這是。”
構成原始神庭的主要材料,就是這種金屬。
這也是神庭當初飛墜,將一片大陸都化作大沙漠了,自身還能保留遺骸的主因。
那現在一開采,規模就大了。
三人暫時也走不了了。
曇嘉卻是不喜歡這些。
對祂來說,這裡承載了許多不好的舊時回憶。
還有神魘的問題。
於是就聯袂藤花一起去附近玩。
當然,祂這個‘附近’有點范圍大,上萬裡都算是附近。
結果第三天,就興衝衝的跑回來跟周卓說:“我找到了我的眷民。”
what?
周卓心說:”大妹子,你是誰心裡沒點嗶數麽?當年就經營的不怎地,一沒真朋友,二沒腦子,否則也不會被天神鎮壓。
你看你的宿敵蠍,這種天生反派的貨色,連親友都沒的投奔,不照樣來這種三不管的地方逍遙自在了麽?
你呢?坦白從寬,牢底坐穿。居然還腆著臉說自己外邊有失散的小弟,那是眷屬麽?那是一張張吃你喝你的嘴。“
於是他就委婉的提醒曇嘉,腿毛這種東西吧,是不分大腿的。
看你腿粗,他就上。甚至有時候逼急了,是根腿就上,不是腿都敢上,把你捧的高高的,榨乾你,然後就是滾尼瑪的。
窮真不等於善,兩世為人,回村是民,出村是匪的,不僅見過!還不少呢!
曇嘉拍胸脯:”我這個是真的眷民,不但有古老傳承,一眼認出了我,連力量都是同系。”
周卓還是不放心:“那會不會是蠍的布置?”
這次,曇嘉沉默了。半晌才道:“應該不會吧?”
周卓拍了拍曇嘉的肩膀:“我多少能理解你的孤獨感,時過境遷,滄海桑田,一切都很陌生,昔日的絕大部分記憶,都無法再找回一樣的,相似的都少。
但正式這個,容易被敵人針對利用。
能真正傷害到你的,往往都是你最親近的人。
所以,建個寨子,又或整一塊所謂應許之地讓其遷徙過上好日子,對我們而言不過是過家家,不是什麽難事。但這付出的真心若是讓傷了,可就虧大了。對吧?”
曇嘉點頭。
“這麽著,咱也別把事情定死了。但也不要搞一步到位。
大恩如仇,你給的太多,以後別說不給,給少了都會生嫉恨。而且得來太容易,都不值錢,只有自己付出汗水,才珍惜,這都是人性。
我們先去看下他們是個什麽情況, 才跟他們互動一下。
關鍵是你要有個心理準備,真是眷民固然好,不是,也無所謂。沒有舊朋友,還有新朋友。
就連天道,都不斷舍舊迎新。你卻想別人能陪你相伴終生,這個想法是不是太奢侈了?”
曇嘉道:“被你一說,搞的好不開心。”
周卓呵呵笑:“這說明話你聽進去了,從有可能是美麗陷阱的局中退出來了。出了問題,也沒法再傷到你了。好事。”
又問:“藤花在那邊?”
“嗯,催生神人果給他們吃呢。”
神人果其實就是某種仙人掌結的果子。因為這個世界,仙人這個概念太小眾了,所以沙漠居民是信神不信仙的。
於是周卓就跟著曇嘉前往這處沙漠綠洲,看看跑到沙漠中苟且的幽冥眷屬,是個啥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