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長史張昭的“黃雀”
無論古今,聰明的流氓很清楚,誰可以欺負,誰不可以得罪。
因為,黑道的價值取決於白道的需求,或者說為白道乾髒活。
那些不聰明的惡棍,無一例外成為權貴向上邀功的手段。
比如,與胡小六爭奪東市的幾撥地痞,全都抓去當苦役,遇赦不赦,勞作到死。
有了宋督郵的默契與縱容,胡小六才能在丹陽殺人越貨逼良為娼,民憤極大卻一直逍遙法外。
宋封察覺到危險,便將“夜壺”丟了出來。
胡小六為了保住家人的命,只能按照對方的意思當場畫押,旋即被押進死牢。
夜間,張昭來到死囚牢。
胡小六很意外。
張昭直接開出條件:“我可以給你一個贖命的機會,也可以安排你家人去吳郡。”
混社會的胡小六,立即明白新太守的潛台詞。
“太守想讓我出賣宋督郵?”
張昭微微一笑:“檢舉,才能獲得網開一面的機會。”
胡小六不為所動,反問道:“太守知曉宋督郵的靠山麽?”
張昭哈哈一笑,斬釘截鐵地說道:“丹陽如今姓孫,今後一直姓孫。”
胡小六考慮了片刻,再問道:“一旦捅了馬蜂窩,太守可知會死多少人?”
張昭看了一眼對方,似笑非笑:“據吾所知,你手上至少有五條人命,這會倒仁慈起來了?”
胡小六不免尷尬。
但骨子裡對權力的恐懼,令他舉棋不定。
“你死了,你的家人必將成為別人口中的魚肉。”
狡兔死,走狗烹。
以宋封的冷酷,絕不可能為了一隻破碎的“夜壺”,踐行守護自己家人的承諾。
左是死,右也是死,瑪德,搏一搏吧!
胡小六最終被張昭說服,將自己與宋封之間所有不法勾當,全部如實招供。
等對方畫押後,張昭繼續追問宋封黨羽的罪行。
一直問到子夜,胡小六幾乎被榨乾,一滴都不剩。
看完名單,丹陽的官吏差不多沒幾個好人。
張昭搖搖頭,若任由這幫披著人皮的畜生繼續荼毒百姓,主公的霸業永遠別想實現。
“知道檢舉你的是誰麽?”
胡小六確實不太清楚,一來自身仇家太多,二來宋封的對頭也不少。
但他還是給出了一個猜測:“應該是周太守的人,有......”
周昕確實帶著自己的心腹去了南郡,但仍然有相當多的人沒走,且與宋封等州牧系的人並非同路人。
這與張昭所料一致,要凝聚丹陽城的民心,必須消滅袁術勢力,周昕系人馬是天然政治盟友。
得到胡小六的露底,張昭更有把握了。
快刀斬亂麻,不給宋封任何反抗的機會。
又是晴好的一天。
再次當眾開箱,和預想的一樣,新的檢舉材料安靜地躺在箱底。
這回,目標是督郵宋封。
從列舉的罪狀不涉及九江和袁術來看,檢舉人絕對是官場老手。
“......索賄受賄兩千萬錢,為胡小六擔當保護傘,徇私舞弊......宋督郵,你可認罪?”
多項罪名聽起來嚇人,卻並未讓宋封驚慌失措。
對於正經官員來說,
貪腐枉法根本不算什麽,就算告到九江他也不懼。 “宋某秉公執法,得罪的魑魅魍魎不計其數,此乃奸人惡意汙蔑,還請張太守為吾正名!”
張昭微微一笑,故作驚訝地說道:“哦,剛剛漏了一條:宋府公然違製,大不敬!”
同時,他將一張繪圖亮了出來:宋封府邸的白描寫真圖。
圖樣上,從屋頂高度、飛簷瑞獸以及佔地大小等方面,明確標注了違製之處。
聽到最後一項罪名,在看到圖稿,風淡雲輕的宋督郵面色煞白,汗流浹背,隨即癱軟在地。
沒錯,之前九項罪名不過是添頭,最後一項才圖窮匕見,一劍封喉。
事實上,東漢末年,朝廷式微,各州各郡房宅違製已經司空見慣。
畢竟華夏傳統好面子講排場,因而寓意美好的高門大宅成為主流。
東都城內,權貴們的豪宅名邸,幾乎沒有幾座不違製的,上上下下都心照不宣,
可,這事不能擺到台面上說,因為大不敬之罪,一抓一個準。
今日,張昭當眾公布,宋封違製的事實被曝光,不僅袁術束手無策,就連太傅袁基也不能公然維護。
即便袁家有心援手,最好的情況是宋封被一擼到底,這時,前九項罪名就能將其問罪入獄。
丹陽官員全都明鏡一樣,袁州牧不可能為了一個小小的督郵,沾惹是非。
宋封,完蛋了。
臨近正午,昨日備貨的蕭江,趕著大車來到太守府。
將一筐筐新鮮果蔬雞鴨魚蛋,一包包藥材皮革,都搬進庫房,郡守府帳房立時結算貨款。
張昭聞訊找來蕭江,臨時給對方安排了一件差事:明日一早,護送胡小六家人,前往吳郡孫府。
“事發突然且關系重大,必須保證這些婦孺的安全!”
蕭江能猜到,作為宋封一案的關鍵證人,胡小六必然與張昭有過約定。
“可以,不過,能否派人到曲阿通知家母?”
張昭有求必應:“吾這便安排人去辦,你需要多少人手和裝備?”
“一張好弓兩壺箭,一杆長矛一匹馬。”
等了一會沒有下文,張昭奇怪道:“就你自己?不需要增加人手?”
蕭江點點頭:“一人足矣。”
有底氣,說話就硬!
用人不疑,張昭沒有再堅持。
宋封不單單是丹陽城的督郵,他身後還有眾多的既得利益者。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面對新太守咄咄逼人,某些人不甘心將利益拱手相讓。
明日,郡守府轉移胡小六家人的消息,被秘密傳遞出去。
書房內,張昭吹了吹墨跡,將信箋放在一旁。
一名勁裝黑衣人,扣門。
“進來吧。 ”
黑衣人進入書房:“回稟長史,老鼠去了蛇窩,明日大湖湖畔,三十人偽裝水賊實施截殺。”
張昭並不意外。
效仿錦衣衛組建的江東密偵衛,網羅了一批奇人異士,刺探竊聽是基本功。
隻用了三天,便查實了州牧系在太守府安插的內奸,這次還查到對方老巢,並且探明行動計劃。
只等他們出手,便可一網打盡。
一夜無話,等到公雞報曉,張昭為胡家六名婦孺安排了一輛馬車,馬車夫由孫堅撥給張昭的親兵擔任。
“這是給吳侯的信,這是車馬費。”
蕭江接過信,查驗封口完好,再接過揚州銀行的“當佰倆”交鈔。
不得不說,新太守來了,蕭江的財運也跟著旺了起來。
直到蕭江跟著馬車離開,張昭沒有透露一丁點關於湖畔截殺的消息。
不過,若從高空俯視,一支三十人隊的騎兵,遠遠地跟蹤並監視著蕭江和馬車。
張昭設計了一個名為“黃雀”的計劃。
胡小六的家人是“蟬”。
“水賊”是螳螂。
吳軍精騎是黃雀。
丹陽到吳郡,陸路繞湖約一百五十裡路,按照正常行程,至少需要兩天。
到了傍晚,蕭江一行接近大湖。
一顆大樹橫倒在荒僻的馬路上,車輛無法通行。
這意味著什麽?蕭江與馬車夫都懂。
有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