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道場,是一個修行人的安身之處,比如昨天晚上若是有人來偷襲,他神魂入夢之時,還是有些危險的。
若是建立了道場,便無懼那些陰邪潛隱的偷襲了。
道場的塔建,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那個莊賢歌到城外面翻建那一座赤君廟,若是能夠請來‘赤君’的神念駐留,開光神像,那麽那裡就是他的道場了。
趙負雲在山中便考慮過自己離開山之時,若是在哪裡落腳,便需要布陣建道場。
而山中也會教,但是教歸教,能否掌握並布成道場,卻全在個人了。
他一次下山捉鬼的時候,得到了一截雷擊棗木,被他雕刻成了‘赤君’神像,這是他身上最好的一件法器,經過他數年祭煉,通過刻赤炎神咒開光、秘祝。
至今,這一件赤君神像,已經寄生了他的一縷神念,同時,也有著濃重的赤君神性炎輝。
赤君神像的紅色的衣袍上面刻著赤炎神咒,擺在暗室之中,熠熠生輝,一股純陽之氣蔓延,又有一股懾人心神的神威若有若無的散發。
他這一縷神念與赤君的神威合於一處,這正是祭煉這神像的好處,可以時刻感受其中的神威,達到一種契合狀態,從而使自身的‘神’意壯大,使他自身的神意沾染赤君神韻。
趙負雲想要以‘赤君神像’為陣基擺一個法陣,赤君屬火,以此為陣基布下的法陣,必定是‘火性’法陣,而其他陣器必定也要法性相合的。
山門之中那些有家族支持,會去幫他們尋找煉器的材料煉成陣器,
趙負雲就知道,池飛龍煉了一套青龍七宿陣,陣器全都是用天外星石製成的令牌。
而他除了有一尊赤君神像之外,其他的相應的陣器根本就沒有。
他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三十六根毫針。
富有富的擺陣之法,窮則是有窮的方式。
他只是思索了片刻,便從自己的行囊裡拿出一個小錢袋來,這裡面裝的是他自己自製的符錢。
說是錢,只是製成錢幣的樣子。
材料是赤銅。
赤銅算是一種不錯的火性材料,最關鍵的是比較便宜,量多而易得。
他在赤銅一面刻上‘火符’,另一邊刻上了赤君的名諱,又以朱砂封裝,再於‘赤君神像’前秘祝之,使之而成了可以護身的火符錢。
拿火符錢在身,是想看看會不會遇上什麽好的材料,用以購買。
又拿了一些切割整齊的角碎銀子,趙負雲便出了門。
他要去買些燈回來。
要那種用過很多年的燈,這樣的燈,匯聚人間煙火氣,再合以‘赤君’的火,便能夠形成二昧真火,可燒一切陰屬之物。
神火無形無質,玄妙不可見,燒陰焚邪,修行人欲得神火,便是通過畫符書籙,念神誦咒而得。
所以,‘符籙之火’亦被稱為神火。
本來神火便霸道,但是合之以人間火之後,便多了纏綿之性,可久久存留於世,不至於每一次都是一閃即滅。
他隨身帶著針囊,掩上後院的門,在小巷子裡走過。
因為這個霧澤縣雨水多,所以巷子裡的牆壁上多長有青苔,牆壁上還會長些野花雜草,像極這個地方的人。
他出了這一條街,因為這一條街住的都是富人,無論一個地方有多麽的困苦,都會有富與貧的差別。
出了這條街區,他便聞到了淡淡的臭味。
城中居民,
有養豬的,還有些建欄養一兩頭牛的,還有養驢拉磨的,更有雞、犬的鳴吠聲伴著陣陣的臭氣在風中。 有人用糞桶挑著糞便朝城外而去,在那糞桶上有折的新鮮樹枝蓋在上面,防止裡面的糞水蕩出來,可以看到枝葉下黃白黑的東西,從旁邊走過,即使是趙負雲也不得不憋著一口氣。
與挑糞人擦肩而過,提著腳衣下擺,小心地踩著地上汙泥裡的石塊,這樣的小巷子裡,即使是晴個幾天也乾不了,何況才一天的時間。
旁邊有一條明溝,與旁邊的一個豬圈相通,裡面淤積著一些汙水,泛著臭氣。
一個亂石堆砌的小院之中,有一個小女孩與小男孩正蹲在地上玩火。
他們用幾塊磚搭了一個小灶,裡面生火,在上面烤著什麽東西吃。
趙負雲停在那院門口時,他們抬起頭來,臉上滿是黑灰,他們穿的衣服,看上雲都偏大了,像是不是自己的,而且袖口衣領子處都有縫補。
兩個小朋友看著穿得一身嶄新的淺藍色衣袍,眼神有些畏懼,他們的認知裡,能夠穿這種好看衣服的人都是那些大人物,不是他們所能夠接觸的。
趙負雲走了進去,來到兩個人的身邊,朝他們微笑道:“兩位小朋友,在烤什麽吃的?”
兩個小朋友之中的那個大的男孩,眨巴著眼睛,看了趙負雲一眼,沒有說話,低下了頭。
小女孩倒是不怕生的開口道:“吱吱!”
趙負雲看到那上面烤著的四隻‘蟬’,明白了她說的是什麽。
“好吃嗎?”趙負雲笑著問道。
“好吃!”依然是那個小女孩回答。
“給我一隻吃好不好?”趙負雲開玩笑道。
小女孩卻只是笑著,拿著一根棍子在地上亂畫著,並偷看著自己的哥哥。
“還沒有熟!”那小男孩突然則是開口道。
“那就算了,你們家裡有沒有燈啊。”趙負雲蹲下身來,笑著問道。
“燈?什麽燈?”小男孩問道。
“就是你們晚上點的燈啊?”趙負雲說道。
“我們自己晚上要點,因為,晚上到處是黑黑的。”小女孩快速的回答道。
“我用錢買你們的燈。”趙負雲說著從懷裡拿出一角碎銀子說道。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他們顯然已經知道了銀子的作用。
看到趙負雲托在掌心的銀子,眼神已經變了,小男孩立即起身,說道:“我去喊阿姆回來。”
小男孩起身跑了幾步,又返回來,拉著自己的妹妹一起走。
趙負雲本不想跟著去,但是看到他們向屋後走去,並且隱隱有說話聲傳來,然後似乎說不太清楚,他聽到與兩位小朋友對話的是一個女子,根本就不信有什麽人會來買燈。
於是趙負雲走了過去,在他們的屋後面有一口井,井邊有一些人在這裡打水洗衣服。
當看到趙負雲過來時,井邊打水洗衣服的人婦人都朝他看過來,看到趙負雲白淨細膩的皮膚,以及身上穿著的衣服,眼中也露出了一絲的畏懼。
而兩個小孩裡,小女孩則是指著趙負雲說道:“就是他,他要買我們家的燈。”
旁邊的一個小個子婦人立即伸手拉了一下小女孩的胳膊,說道:“不要用手指著人說話。”
然後又朝著趙負雲露出歉意的笑。
趙負雲則是笑了笑,說道:“沒關系,小孩子而已。”
說完,他朝著在場的婦人們行了一個道家見禮,說道:“在下趙負雲,想問一下諸位嫂嫂,家中可有用久了的燈盞?在下欲買上幾盞回去驅黑用。”
他這些天在這裡已經知道,這裡的人一般稱這些已婚的婦人為嫂嫂,當然,這得是你自己的年紀比別的小。
其中蘊含的意思,當然是說一切都是從對方丈夫那邊論的,算是一種避諱了,各地的風俗從稱呼上可以看出一二來。
“大人,你要買燈?”那個小男孩的阿姆站了起來,說道:“我家裡倒是有兩盞,等會我家男人打魚回來,讓他給大人做一盞新的吧。”
她沒有想過用了那麽久的舊燈盞還能夠賣錢。
“不用新的,我就是想要已經點過至少三年以上的燈盞,當然,若是已經破爛了的,那便不需要。”
“大人真的要?”婦人依然問了一句。
趙負雲還沒有回答,旁邊有一個婦人已經在說道:“大人,我家裡有兩盞燈用三年多了。”
先前的婦人只是拉著自己女兒的手,倒沒有開口了。
“我不僅要一盞,你們家中如果有,都可以拿來,我挑一挑。”趙負雲說完,其他的人立即起身回家中去,男孩女孩的母親,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然後也回家去拿。
趙負雲跟上去,她推開沒有鎖的木門,進入屋子裡,不一會兒便已經拿出三個燈盞。
隻一拿出來,還在她的手上,趙負雲便看出,三個燈盞之中有一個已經早已經‘冷卻’了,另外兩個上面有著蘊含著一團火氣。
顯然那一個已經沒有‘火氣’的燈盞,已經很久沒有用了。
另外兩個,一個是用陶罐做成的,一個是用一節竹子做成的。
‘氣’是一個很有意義的字,既有普通人理解的那個意思,又有更深層的意思。
而那兩盞還在用的燈上,雖然現在沒有點著,便是其上面卻蘊結著普通人感受不到的那種‘火氣’。
趙負雲能夠感受‘火氣’之中的那種纏綿與粘連之性,這正是人間紅塵火的一個特點,如此才能讓‘神火’在這人間多留,也變得纏綿起來。
“這兩個皆可。”趙負雲指著那陶罐和竹節做的燈盞說道。
“那,那,這兩個……”那婦人將那兩個燈盞遞了過來,又縮回去幾寸,她想問能夠賣多少錢,但是又不好意思問。
“兩個一角銀子吧!”趙負雲說道,一角銀子,不過是豆子大小一個,對於貧苦人家來說已經不少了,但是對於趙負雲來說,這都是不算什麽。
年輕的婦人連忙點頭,趙負雲接過那兩個燈盞之後,其他的人已經拿著燈盞來了。
有人甚至是將屋裡長久不用的都帶來了,有些一手抓一個,有些則是用布包著十來個。
其中有不少都是已經散盡煙火氣的燈盞,趙負雲並不要,隻挑那些還在用的買下,他在這裡收燈盞,消息傳開了,竟是不斷的有人拿著家裡的燈盞送來。
趙負雲也不拒絕,竟是收了五十余盞,這才停下,又買了些燈油,那小男孩小女孩的母親,還用大竹籃幫他裝著送到住處來。
回到住笑,坐下之後,他看著桌子上被那婦人擺的整齊的燈盞,心中思量著。
原本他只是想收個七盞便可,但是那麽多人送來,他也沒有拒絕,七盞可以,七七四十九盞也可以。
燈盞多,那麽法陣的陣基便可渾厚一些。
道場自然防護力就強一些。
而且,雖然每一盞燈上的‘人間火氣’都極為的微弱,但是數量一多,那‘火氣’匯聚一起,便也算可觀了。
他心中又生出一些別的想法,但是這個想法也只是想法,能不能夠實現,還得看天時,得看有沒有這個機會。
但無認是什麽想法,現在都得按在心中,此時得布陣。
這些燈盞分為陶、竹、銅三種,其中銅器為燈盞的最少,陶、竹最多。
他想要將這些燈擺為七星陣,三種器物做成的燈結成的‘火氣’若要說是有區別,也確實會有一絲差別, 但是人間火的根本特性是纏綿粘連,天然的會結在一起,那一絲絲的金、木、土之間的特性,無關大局,倒是可以讓他可以多體會一些五行之性。
有些燈盞乾淨,有些沾滿了油汙。
乾淨的燈應該是一直放在臥室裡用,而沾滿了油汙的,則應該是一直放在廚房裡用。
他坐在那裡,拿出刻刀,在這些燈盞上開始刻‘赤炎神咒’,赤炎神咒並不長,不過是三十余個字。
他小心而專注的刻著,獨自一個人一盞盞的燈刻著,竟是花一天的時間才刻好。
這讓他的精神疲乏不已,先是靜修了一番,再接著是來到院子裡,對著夜空采食陰露,整個人的精神這才恢復了大半。
他將自己那一尊‘赤君神像’拿了出來,擺在了地上,他自己與‘赤君神像’相對而坐,就像是坐著的兩個‘人’。
燈盞環繞著神像和人,圍成了一個圈。
每一盞燈都點燃了。
總共七七四十九盞,多有的被放在了一邊。
黑暗之中,一圈的燈光,照亮了屋子,隨著他的閉眼,念誦赤炎神咒,他的身上與那神像上面都泛起了紅光,這種紅光之中透著若有若無的金色。
這些金紅之色,又開始蔓延。
先是那些燈盞上面的刻的字開始在火光裡閃爍光輝。
這光輝沁入燈焰之中,讓原本枯黃的燈光竟是變的更加明亮起來。
原本黃白的外焰之中,仿佛也染了上一絲金色。
人間凡火,在這一刻,變成了靈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