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若是喜愛,臣願意將韓非所有的文章都謄抄給大王看。”
“你和他有私交嗎?”
嬴政忽地問。
李斯搖搖頭。
“只是同窗而已。”
李斯害怕嬴政猜忌自己和韓國的韓非有什麽不正當的關系,所以又徐徐解釋。
“當初韓非在先師荀卿門下時,就一直因為口吃的原因,格外得老師關照。李斯只是一資質平平之輩,在師父的門生中,本來就是不起眼的人。”
“後來弟子們四散,各奔前程。臣也是從其他門生口中得知他的近況。”
“得緣於一次偶然的機會,李斯遇到從韓國來的士人,亦是法家門生,這才將韓非的文章轉交於我。”
“韓非在韓國並不得重用,但是他寫的文章,卻很受法家子弟喜愛。故而臣將他的文章獻給大王,期望能為大王分憂。”
嬴政捋捋自己蓄好的胡須,眼中滿是欣賞之色。
“做得好,李斯。說罷,你想要什麽賞賜?”
“大王,臣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唯盡心而已,不敢言功。倘若大王喜愛韓非的文章,臣願意以後時時為大王將他的文章謄抄獻上。”
嬴政笑笑,“可。”
這個時候,宦侍上前。
“大王,將至子時,請大王歇息。”
李斯見狀也表示很驚訝,“大王,李斯罪該萬死,竟然讓大王遲眠。請大王責罰。”
“無妨。先退下吧。”
看著李斯遠去的背影。嬴政又在心裡盤算。
這個李斯,他不肯要微薄的利益,隻想長久的侍奉寡人。
可是天底下哪有不勞而獲的事情,他這麽做,無非是為了謀取更多、更為遠大的利益。
嬴政拿著李斯寫的竹簡,往塌邊走去,卻見本屬於他的塌上,已經睡上了別人,還呈著“太”字形。
嬴政望了望窗外星夜,想著這個時候趕去椒蘭殿也太久了。
而且此時的他已經困意襲來,也沒有多言。
這造就了父子二人生平唯一一次同塌而眠。
次日扶蘇天不亮就從被強行拉去上林苑騎馬的恐懼中醒來,他警覺自己身邊睡著嬴政。
他這才記起,明日自己是不用上課的。
雖然但是,這種訓練搞得像體罰一樣,扶蘇是一天也不想幹了。
他隻想趕緊當個太子,從此以後辟禍幽居於東宮,學學彈琴唱歌,做點詩詞歌賦,等著到了嬴政駕崩那一天,他立刻篡位,啊不是,他立刻繼承大統。
扶蘇躡手躡腳的起來,但還是驚醒了嬴政。
嬴政是個睡眠困難者,稍微有一點風吹草動,他就會立刻醒來。
醫家說,這是心事太多,勸他放寬心,可是嬴政卻做不到。
扶蘇被嬴政嚇了一跳。
此時嬴政瞪大眼,瞪著扶蘇。
“放肆!你要做什麽?”
扶蘇穿著脛衣,光著屁股,他對嬴政的了解,僅僅局限於嬴政讓他知道的那一丁半點,他完全不知道嬴政有失眠的情況。
見到嬴政一覺醒來,忽然露出如此暴躁的一面,簡直和平時判若兩人。
“溺尿。”
嬴政有些鬱悶。
“速速更衣回桂宮。”
從昨夜到現在,他隻睡了三個時辰不到。
幾乎每天都是如此。
嬴政處在一種莫名的憤怒之中。
他本想重新安眠,可是一想到自己一統天下的大業,
立刻打了雞血似地,搶在扶蘇前面解手,然後被宮中宦侍服侍更衣,走去銅案邊上。 扶蘇不明白嬴政為什麽昨天大誇自己,一覺醒來這就變了臉,急著把自己趕走。
長信殿上上下下的宮人都沉浸在一片喜悅之中,他們都相信以扶蘇如今的表現,很快就可以被拜為太子了。
到時候他們也就可以跟著沾光。
原本普普通通的公子宦侍,一旦當公子扶蘇成為太子,他們就將成為詹事、太子家令、太子率更令、衛率、中庶子、太子舍人、太子洗馬、少庶子、太子仆。
這些都是宮中更高級別的官職,坐到這個位置,就是官了,不再是宦侍。
只是當他們歡天喜地等著扶蘇回來時,卻見扶蘇一臉悶悶不樂的走了回來。
眾人都很驚訝。
他們下意識地以為到手的鴨子飛了,扶蘇又惹禍挨罵了什麽的。
眾人紛紛四散而逃似的,都躲在一邊做自己的事情,不再圍在扶蘇身前。
作為常侍,劉長侍奉扶蘇最久,他耐心地問扶蘇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扶蘇卻一字不肯說。
只有過去經常跟在嬴政身邊侍奉的信隻一眼就看穿了問題。
信主動過來,扶蘇徑直開口對他道出嬴政最新的安排。他不用上課了,讓信不用再對他多做安排。
劉長有些懵,怎麽自己問公子,公子一句話都不肯說呢。
“公子,這可是大好事。”
扶蘇沒有理會長。
林信依舊平靜地可怕,“公子,臣早有此料。”
“那你還跟過來做什麽?大王只是下令讓你監督我上課。如今我不上課,不要過來煩我。”
眾人聽到扶蘇對大王的稱呼,頓時豎起寒毛。
“公子怕是想錯了。一日為言官,終身為言官。臣會陪伴公子一輩子的。”
扶蘇本躺在塌上,袒露著小腹,出去顯露了一圈,結果正經的好處都沒撈著,正想著這幾日好好休息一下,為下一步拜太子的事情好好籌備。
忽地聽到林信說要做他一輩子的言官,扶蘇幾乎從塌上跳起, “你說什麽?”
“公子,大王對您的用心,您還是不夠明白。”
“我永遠也明白不了。你竟然要跟著我一輩子?”
“臣想請公子去一個地方。不知公子可否賞光?”
扶蘇想都不想,“不去。”
“臣有腰牌,可以帶公子出宮。”
“去。”
扶蘇翻身站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穿好了衣服。
扶蘇萬萬沒有想到,信帶他來的地方居然是上林苑。
只是這次,沒有那些太傅陪同,上林苑裡看守猛獸的守衛見扶蘇公子大駕,自然都笑臉相迎。
猛獸——就是林信想要帶扶蘇看的。
扶蘇駐足在老虎籠子前面,只是看了片刻,就對林信道,“我明白你想對我說什麽了?”
“請公子指教。”
“伴君如伴虎。”
一旁隨從聽了,一個個都低頭看著地面。
林信鄭重其事地對扶蘇道,“公子果然機智,這就是臣帶公子前來上林苑的原因。大王就是老虎。大王是秦國的王,只能讓其他人在低處瞻仰大王,遠遠地觀望大王。大王不允許有人忽地靠他太近。”
“那我是什麽?”扶蘇在感受到君權的壓迫後,發自內心的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信一臉堅定的道,“您是臣。做好大王的臣子就足矣。”
“我知道了。”扶蘇看向老虎。他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
“信啊,你是個很不錯的言官,第一次見你時就看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