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很快,有些人就提出質疑。
一是說這些臨時招募的刀筆吏水平不足,根本不能勝任。他們識字不多,寫出來的字讓蒙恬看到後大為惱怒,直斥這些人是來湊數的。蒙恬將他們打了二十軍棍,從此之後,軍營裡的人便沒有人再來主動嘗試。
二是在舊日韓國的地界上,招募過去的韓國人給他們寫信,還要和將士們同吃同住,一些將士感到這樣做不安全。
三則為,這個辦法一經傳入軍營,全體士兵幾乎都沸騰了。他們整日盼著寫信,這專門的刀筆吏一到,軍中將士便爭先恐後搶著讓人給自己寫書信。
於是就出現行賄,踩踏,打鬧,搶人各種鬧劇。
軍營裡的大鍋架在火爐上,鍋裡的湯水在沸騰。
而士兵們也在沙土之上爭鬥不止。
都是……太想給家裡寫信。
過去寫信,一是寄信貴,不是交錢,就是交寶貝。歷來只要有需求,就一定有買賣。
二是在外地久了,有許多話要說,說得話多,到時候人家刻在牘上的字就多,收的錢也更高。
三是需要寫信的人幾乎是會寫信的人的數量上的百倍,千倍。
要讓人寫一份家書回去,基本上是求爺爺告奶奶,輾轉多方請求才能達成心願。
至於財力短缺,又不通人情世故,更難得到機會。
所以有些人,一旦離家,就是死路。
不是戰國時代的人,不把生死當回事。是因為人的命在這個時代,就是這麽脆弱。
至於信路上會不會遇到意外,是輾轉送到家鄉,還是在路上因為別的原因連信都發不出。
反正一直以來,寫書信和家人來往對在外戍邊征戰的將士來說非常難。
是以每每有人應征前去都尉帳中試自己文字書寫能力,大夥兒都是雙眼亮晶晶,可一等到被攆出來,他們便十分失望。
一個月過去了,軍營裡為了這個事情,將官們折騰來折騰去,結果只是讓士兵們白高興一場。
眼看著秋收的日子快到了。
這些人沒有辦法,就都來找蒙恬和李信。
任囂一進帳就破口大罵,“新鄭這個鳥地方!折騰了半天,我隻連一個能用的讀書人都找不到。那寫的字,都不如我用腳畫上去的。二位將軍,你們說這可怎麽辦?”
李信閑得發慌,太子唯一交代他做的也不是他擅長的,正心裡窩火。
他雙目一瞪,“這還不簡單,找個會寫字的人,專門教他們。誰學得快,學得多,就讓他們留下做刀筆吏。”
本是腦袋一拍就說出來的話,眾人都將目光落在李信身上。
任囂大喜,擊拳大笑道,“哎呀!這個辦法好!”
眾人也都是雙目瞪大,一個個挖到寶貝似的。
蒙恬本來想說,請大王在鹹陽選些士人過來,但是見諸將都對李信的辦法拍手叫好,便忍住了。
“可是,派誰來教這些刀筆吏呢。又怎麽選人呢。這些可都是問題。”一個年輕的小將說著。
他就是趙佗。
蒙恬的沉靜的目光落在這個一臉英氣的校尉身上。
蒙恬對諸將道,“學讀書寫字,必然要年輕人。就從最新一批入營的人裡挑選,由百將推薦。盡量選年輕機靈的,若是學寫字寫得慢,倒也不必來了。”
任囂又問,“那誰人來教呢?”
蒙恬沉色,眼下他還真的沒有什麽好的人選。“這能夠教導士兵人認字寫字,必然要學識豐富,頗有名聲之輩,否則士卒必然不肯服教。就算這兩個都做不到,那也必須得是識字最多的人。”
李信捏著酒爵,“我倒是有個人選。只是要請這個人來教軍中士卒讀書,那絕不是簡單的事。”
蒙恬望著李信,“李將軍所指的,難道是城中的那一位?”
李信也笑,“難得我與蒙將軍想到一塊去。”
任囂笑著,“二位將軍打起啞謎來了。這到底是什麽人啊。我任囂親自派兵去請。”
李信收起慵懶的笑容,“還派兵去請。我們說的人是太子身邊的禦史蒼。他可是荀卿的徒弟,一直在鹹陽宮中擔任上柱國。他一直和太子交好,這一次是跟著太子出宮來。”
“如果你真的能夠請他出面教導軍中士卒,別說刀筆吏,就是幾個士人也能被他直接教出來。”
眾將聞言,一個個都道,“禦史蒼,我聽說過這個人,他博覽群書,過目不忘啊。就是廷尉也曾誇獎過他。”
“若是有這個人來到軍營裡親自教導士卒,那就是再笨的人也該學會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蒙恬卻忽地一下想到了什麽。
難道說太子他想……
李信則道,“這軍營裡,素來是我們武將的天下,請禦史入軍營。我怕禦史過不慣這種日子啊。再說了,素聞太子喜愛張蒼,日夜召以問策。太子舍得把這個人送入軍營嗎?”
話音落地,所有人便都將目光齊刷刷落在任囂身上。
任囂感到有些不對勁,他慌張起來,“伱們一個個都看我做什麽啊?”
“這去求情的事情,就由你來負責。我們都等著你的好消息。”
李信笑著。
眾將也都在看好戲,紛紛起哄,“聽見沒,右將軍親自下令了,你還不快去。”
任囂遲疑,再三看李信神色,李信全然不管,高高興興送走太子,楚國的疆場上,將只剩下他李信的身影。
這些天,李信可把這些事情都想明白了。
太子在,不管他們怎麽乾,首功都是太子的。太子不在,那就只有他這個右將軍當大任了。
李信掩飾著自己的心意。
“太子記掛軍中將士, www.uukanshu.net 不想士卒遭受思鄉之苦;而今軍中士卒也都等著盼著,你若是不去,上對不起太子,下對不起眾庶。”
被李信說著,任囂再沒臉推托,趕忙騎著馬去往新鄭城內。
扶蘇坐在室內,正執筆抄寫《德道經》,忽然灌夫來報。
“太子,都尉任囂求見。”
“傳。”
任囂走路本大步流星地,不知道為什麽,一想到要張口從太子這裡要人,這走起路來還順拐了。
他一進門,走路姿勢就引得坐在門側更衣的侍女嬉笑。
“末將拜見太子。”
“怎麽了這是?”
“太子,我來找太子是因為李將軍說,現如今,整個新鄭城中,識字最多的人,就是太子身邊的禦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