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是不可能下山的，李遠好不容易來一趟，不可能連飯都不吃就走。

　況且他也不是啥好東西，操盤這麽多股票，背後因為那些股票死掉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

　就好像笑容並不會從一個人的臉上消失，只會轉移到另一個人臉上。

　錢也是。

　李遠出來，找到秦晟，跟他玩了一會。

　雖然秦晟很認生，幾乎不怎麽說話，但他好歹也是大人。

　想捏捏臉，一個小屁孩還能反抗不成?

　其實他早就想捏自己兒子的臉了，奈何太嫩，深怕一個力道控制不好，弄疼了。

　秦晟這個年紀是最好玩的階段，當然也是最皮的。

　如果是別的小孩，能把家裡弄翻天。

　他少了點古靈精怪，但純真的屬性一點沒少，妥妥的人間理想型小孩。

　雖然李遠也很年輕，不過內心比較髒。

　那些純淨的東西，天生對他有吸引力。

　畢竟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越有什麽，越討厭什麽。

　除了錢。

　秦思從廚房出來的時候，意識恍惚了一下。

　從去年九月份見到李遠，也已經過去十個月了。

　李遠的形象，在她心裡一直在變化。

　此時李遠正在用趣味性的思想在引導秦晟對這個世界進行認知。

　那些思維，是她沒能掌握的。

　畢竟她初中畢業就沒讀書了，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完全沒辦法和李遠比。

　李遠輕描淡寫說出:喜歡的東西就要去愛惜，不能因為生氣就毀掉……

　從一個玩具，引申到親人。

　小孩子或許不懂，但李遠往小孩子內心植入了一個思想。

　四歲的孩子其實什麽都懂，不然他也不會那麽聽話，獨自跑幾十米去找李遠。

　秦思講不出來什麽大道理，無非就是聽話，乖，媽媽愛你……

　她只能講一些抽象化的東西，而李遠可以把很多事情具象化。

　秦晟也有脾氣，只是面對陌生人的時候比較內斂。

　她比較有耐心，對於秦晟的一些任性行為，向來都是從包容到縱容。

　在這一刻，她有種錯覺，如果李遠是這孩子的爸爸，該有多好?

　當他的孩子，真的很幸福。

　她就坐在旁邊看著，雙手拖著下巴，認認真真聽著李遠在那邊跟秦晟聊天。

　本來一直不開口說話的秦晟，逐漸進入了李遠的語言陷阱，迫切渴望想要說話。

　而只要他一開口，李遠就贏了。

　秦思甚至都不舍得打斷這個場景，但是飯菜熟了。

　她真想鍋裡燉的事佛跳牆，得三天三夜才能入味的那種。

　“吃飯啦！”

　她在院子的木桌上，擺好了碗筷，端上了飯菜。

　李遠帶著秦晟坐了下去，現在秦晟已經會主動跟他聊天了。

　天色漸晚，新月升起之後，斑駁的樹影落桌子上。

　就這清爽的風，稚童的聲，還有少女的心，李遠這頓飯吃的很愜意。

　並沒有很多菜，也沒有什麽特別好的食材。

　秦思默契的沒有詢問李遠什麽時候回去，而李遠吃過飯後就把秦晟抱著在旁邊玩遊戲。

　即使秦晟不懂遊戲規則，經常耍賴。

　等秦思收拾好了碗筷，已經九點多了。

　差不多六點四十吃飯，七點半吃完。

　洗碗的時間，比想象中的要長。

　不過她放了一些熱水，搬來了一個木桶。

　秦思拿了一條毛巾遞給李遠，說道:“上次讓你睡了樓頂，這次換你去睡裡屋。”

　“好啊，不過就在院子裡面洗?”

　秦思指著秦晟說道:“這是給他洗的，你去房間吧，那邊有浴室。”

　秦晟喜歡泡在木桶裡面游泳，就像是在超市的泳池一樣。

　所以秦思專門買了個木桶。

　“哦哦，那等他洗完了，記得送到我那邊去，我還想陪他玩玩呢。”

　秦思馬上說道:“不早了，他得趕緊去睡覺，明天再玩。”

　“可我明天就要走，無論如何都要走的那種。”

　秦思一時語噎，想說什麽，張了張嘴巴，仿佛被什麽堵住了嗓眼一般。

　半個小時後，她給秦晟洗完了澡，直接提著就送到了李遠那邊。

　李遠也洗完澡了，開著空調，坐在床上。

　看見秦晟來了，立馬給接了過去，說道:“這個家夥就交給我了，你先去忙。”

　“嗯，好，我也洗個澡。”

　李遠陪著秦晟在床上玩起了撿石子的遊戲，他總會變一些魔術，即便秦晟絲毫不講規矩，最終贏的還是他。

　半個小時過去了……

　一個小時過去了……

　秦晟的眼皮子越來越重，最後玩著玩著睡著了，李遠也沒等到秦思回來。

　他推開門，來到了院子。

　月光灑下來，把整個院子都鋪滿了銀色。

　秦思就坐在木桶中，每過一會，就拿起一個瓢，從旁邊的水桶裡面舀一瓢水，然後從頭淋下。

　頭髮在水流的衝擊下，緊緊貼合在她的皮膚上。

　木桶並不是很大，秦思坐在裡面，沒什麽視線視角。

　即便是背對著李遠，依稀也能從手臂之間的縫隙，看見一對小翅膀。

　李遠聽人說過，低頭不見腳，後背漏小翅，屬於人間兩大值得。

　“這次雖然睡的是裡屋，可待遇也沒什麽變化啊。”

　李遠開口說了一句。

　上次在秦思家裡，也是這個場景。

　秦思轉過身來，手臂襯在了木桶邊沿上，說道:“你不是懷疑我害死了張長貴嗎?怎麽大晚上還敢出來?你的保鏢可都下山了。”

　李遠笑了笑，“保鏢這玩意，絕大部分時間圖的就是一個心理安慰。命運這東西，還是掌握在自己手裡比較好。”

　“你能掌握的住?”

　李遠看了一眼秦思，然後比劃了一下自己的雙手。

　“掌握不住。”

　秦思也笑了起來，說道:“我想把你留下來給小晟當爸爸。”

　“古代的話還行，你可以當個女土匪頭子，然後綁了我。”

　“嗯，我知道我跟小晟都不配。”

　“嘿，趕緊洗完去睡吧，小晟在我那已經睡著了，晚安。”

　李遠轉身進了裡屋。

　很快，裡屋的燈關了。

　秦思從木桶裡面站了起來，然後邁出了雙腿。

　踩在青石板上，留下一道道帶水的腳印，月光印染出來的銀色更濃了。

　“我明天肯定是要走的。”

　“那就當我送你的。”

　“我其實……也沒那麽想要。”

　“城裡的規矩我不懂，但按照我們鄉下的規矩，客人臨走的時候，主人家送的東西，即便不要，也得硬塞進去。”

　“嗯?現在好像是我硬塞吧?”

　“嗯……那你就是主人。”

　窸窸窣窣的聲音，從裡屋傳了出來。

　在寂靜的夜裡，宛若佛陀在低語。

　哦，是歡喜佛啊……

　“我除了錢，什麽都沒有。”

　“我比你還差一些，連錢都沒有。”

　……

　李遠被迫睡到了十點才醒。

　原因就是秦思不起來，即便秦晟醒了，她也不醒。

　算是徹底跟李遠耗上了。

　畢竟只要李遠先醒，局面會不一樣。

　不過最終還是敗在了秦晟手裡，他餓得一直哭。

　秦思不得不起床給他弄點吃的。

　結果才剛剛弄好，李遠就從裡屋走出來，說道:“早啊，沒想到一覺就睡到現在，可能是太累了，昨晚倒下就睡著了，你睡的怎麽樣?”

　秦思就知道李遠醒來之後不會認帳。

　“吃點早飯再走吧。”

　“好。”

　李遠坐下來，秦思給他盛了一碗粥。

　吃了一半，他看了一眼周圍，說道:“這裡的冬天，要是能下一場大雪，肯定很漂亮。”

　“嗯，每年都會有一場，不過這裡比不上北邊，雪來的比較晚，要過年前後了。”

　李遠笑著說道:“下著大雪，在這裡弄一個火爐，然後烤幾個紅薯……”

　明明是七月酷暑的季節，秦思莫名開始期待下雪了。

　希望今年的雪懂事一些。

　半個小時後，她送李遠下山。

　一直到李遠的車子消失在視線當中，她才回過神來。

　抱著秦晟，她有些累。

　不過相比較情緒上的低落，這點不算什麽。

　相比較期待大雪，她更想期待每一個日出日落。

　李遠說他除了錢，別的什麽都沒有。

　而實際上，她一度連命都不是自己的。

　畢竟張長貴那種賭徒，可不會輕易放過她。

　對於爛賭鬼來說，身邊一個爛釘都能作為籌碼，更何況是一個人……

　李遠一直以為是她害死了張長貴，實際上她在那之前從來沒掌握過自己的命運。

　不然她怎麽可能拿小晟的命去賭?

　後來被張長貴挾持的過程中被攔住了，她才抗爭自己的命運，撩撥了一下張長貴的情緒。

　讓張長貴過激，崩潰，抗拒談話。

　那是她唯一弄死張長貴的機會，否則憑借她脆弱的力量，哪能反抗命運這座大山。

　到了小院，她讓秦晟自己去玩。

　本想準備一些菜，留著做午飯的。

　可怎麽都提不起胳膊。

　她覺得渾身發軟。

　她最後悔的就是當初刪掉了李遠的電話，因為那天晚上被拒絕之後，她覺得沒有人能拯救自己了。

　她的那點小心思，真的瞞不住李遠。

　畢竟她都是從電視劇學的。

　手機傳來了響聲。

　她以為是拍攝團隊要上來。

　只是拿起來一看，是一條短信。

　“記得準備點紅薯，那種烤起來特別香甜的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