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弦越靜靜地看著眼前的男子。

　　此人身量約莫有一米七，年歲在四十上下，身材雖然消瘦，饑餓依舊，一雙眼睛還算有神，面對朱弦越，舉止有度，顯然見過一些市面。

　　朱弦越微微有些重回後世職場面試官的感覺，讓他做個自我介紹。

　　那男子拱手一禮，說道:“好讓大王得知……在下孟作平。”

　　朱弦越忍不住搖頭失笑，說道:

　　“你還不知道，我立下的營號是濟世營。

　　我不是打家劫舍的山賊土寇，也不是裹挾流民的反賊叛軍。

　　我此去，是要北上去探明開封府、歸德府而今的瘟疫情況，尋找破解之法。

　　你稱呼我朱先生即可。

　　你也不必拘謹，就當我也要做買賣，要尋一個掌櫃領頭之人。”

　　孟作平愣了愣，但還是順從地行禮道:

　　“是……先生。

　　在下其實本也是商水縣中的一戶中人之家。

　　我有一處雜貨鋪，道路平靖之時，便從湖廣的采購雜貨進商水縣，因此對於經商做買賣之事，算是了解。

　　只是，可恨那商水縣丞姚文衡，心狠毒辣，竟然指摘我為流賊奸細，就將我全家發落至此，家中宅院、存銀全部一掃而空……

　　我……我也不得不流落此處，多虧先生施粥救助，這才免於全家餓死。”

　　朱弦越忍不住一陣惱火，說道:

　　“那姚文衡好生可惡，我替他減輕商水民生壓力，幫他養了這麽多饑民，他竟然掠奪良善，真是氣煞我也！

　　往後等我站穩腳跟，這個虧我絕不白吃！”

　　同仇敵愾下，孟作平對朱弦越好感度飆升。

　　緩了緩情緒，朱弦越說道:“既然你會經商，開的還恰好是雜貨鋪。

　　那麽，你應該對眼下中原地界市面上的物價，有所了解吧。

　　我想知道……這些東西，哪個的銷路最好?”

　　只見朱弦越拿出了自己穿越空間裡準備的一個個樣品。

　　裡面有:黃桃罐頭、橘子罐頭、白酒、脫殼完畢的大米、橘子糖以及一套軍大衣。

　　孟作平認認真真一個個看過去，心中震驚這位公子的豪富，思量許久，認認真真地說道:

　　“報於先生知曉:私以為，這些東西裡，以酒、糧這兩者最為緊俏。

　　那水晶果品雖然珍稀，但想來難以長久發賣，因此最好是能去省城，尋一個有力人士合夥，發賣出頂尖的高價，這樣才能收效最大。

　　此外，糧食我們也是緊缺，不宜發賣。

　　因此，最終是這酒、糖最為合適。”

　　朱弦越沉吟少許，又說:“那麽，這歸德府、開封府各縣，又有哪些特產，利潤最高，體積最小，易於交易呢?”

　　孟作平沉吟少許，說道:“思來想去，小人覺得柘絲、宋繡應當是首選。

　　而且眼下戰亂，民生凋敝，道路很不平靜，行商稀少。

　　如果公子願意收購，成本會大大降低。”

　　朱弦越含笑著點頭，心中滿意:“好，你可以再去揀選人手，組成一支精乾齊整的商隊。

　　先在陳州買一些宋繡，下一個我們要抵達的就是柘城，那裡尚未被闖軍攻破，想來應該可以貿易得到更多的糧食，也能收購到一批柘絲。”

　　孟作平領命而去。

　　在陳州過了一日，孟作平就揀選了一支商隊，出發陳州，打算尋大戶崔家經商。

　　只不過，

孟作平僅僅只在城內呆了半日，就帶回來了一個令人欣喜又感覺局勢緊迫的消息。　　朱弦越這時正在研究地圖。

　　他心中清楚，中原是一個四戰、亂戰之地。

　　李自成大戰項城時，左良玉雖然逃走，但還會被朝廷強逼著去援救開封。

　　到那時，商水、項城、陳州、太康一地就又會迎來大軍交戰。

　　陳州當地官府，多少認可他花錢養著流民，避免饑民作亂。

　　可是，左良玉來了那就不好說話了。

　　這年頭有一句諺語:賊過如梳，兵過如篦。

　　意思是說，流賊來一趟，如梳子一樣將可以搶走的東西都拿走。

　　可是官軍兵馬來了，卻會如篦子一樣，更加細密地搶一遍。

　　篦子，是一種更加細密，用來去除頭髮虱子和汙垢的東西，其細密可想而知。

　　朱弦越如果在陳州久做停留，恐怕會被左良玉當小肥羊給搶了財物糧食，隨後吞並人馬當炮灰。

　　因此，無論是商水還是陳州，朱弦越都不能久待。

　　只是，最終是去柘城，還是去鹿邑，朱弦越猶疑不決。

　　兩個選擇的距離都相差不多。

　　從陳州去柘城，兩者之間的距離很短，總共只有一百三十余裡。

　　這年代雖然沒有高速公路，但豫東平原土地平整，並無高山，一路過去，也無大江大河，因此一路通途，按照這年代行軍的速度，也就是兩天就能抵達。

　　濟世營雖然婦孺眾多，速度要慢一些，但頂多只需要四天就可以抵達。

　　去鹿邑，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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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作平急切地敲響營門，前來匯報，急聲說道:“有兩件大事，還請東主知曉，盡快做個決斷。

　　第一:小人探明了闖軍的動向。

　　他們從項城往東南攻破沈丘等地，聽聞汝寧府暴發瘟疫格外嚴重，於是並未南下，而是揮師往北，又攻破了商水。

　　縣丞姚文衡守城而死。

　　眼下不知是會往東北進攻陳州，還是去開封府。”

　　“第二:聽聞鳳陽巡撫朱大典在蒙城破了河北賊寇袁時中。

　　眼下袁時中率領大軍，從東北方南下，逼近歸德府，因歸德府多地傳出瘟疫，這才止步於淮陽、通許一帶。”

　　朱弦越張了張口，說道:“姚文衡，竟然能守城而死……實在是……”

　　他有心想說這麽個貪官，竟然有骨氣守城戰死，讓人想象不到。

　　但轉而，朱弦越還是回歸到了自己的處境，感慨道:“這中原，亂成一鍋粥了啊！”

　　南下汝寧府有瘟疫，北上開封府是死局，西去商水是闖軍，東面過去，又有袁時中。

　　朱弦越一時間竟然感覺四面八方都是無數的危險。

　　這中原，還真不是個人待的地方，四戰之地，石老誠不欺我啊！

　　朱弦越定了定神，捕捉住了幾個關鍵詞，又問:“你剛剛說，歸德府傳出瘟疫?可有具體詳情?”

　　孟作平說道:“聽聞就在柘城鹿邑一帶，也有人說是來自商丘城，現在還沒有準確消息……”

　　朱弦越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