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芒剛想活躍起來的話題，頓時枯萎。

　　陳逸東鼻子莫名一酸，眼睛裡起了霧氣。

　　“爸爸”的聲音越叫越歡快，充盈整個房間。

　　陳逸東和王小芒於各自的難過中漸漸放松下來。倆大人尷尬地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對話凌亂，重複。陳逸東無法再忍受，倉皇起身，把小立夏塞給王小芒。

　　“時間不早了，我還要趕回去。”

　　“謝謝堂哥來看我和夏夏。”

　　“不要客氣。有什麽需求，盡管跟蔡頤提。”

　　王小芒的眼睛，因為蔡頤明亮一些。

　　陳逸東像逃一樣踉蹌下樓。

　　逃到樓下，拉開陳子延開來的奔馳車門，催促陳子延快開車，快走。

　　陳子延熟練地倒車，嘴裡不停:“你是不是也受不了她?她囉嗦起來，簡直要命。那時候我跟尹蝶分明沒什麽，只是逢場作戲發了幾條曖昧消息，被她揪住不放，天天跟我掰扯。我真的是怕了她了。可以這麽說，我出軌，她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陳逸東不響。

　　“王小芒她爸今年76歲，老頭子52歲才有的她。五六十歲的老頭子，在鄉下可以當爺爺了，哪有精力管孩子?她媽年輕一些，但精力都用在了賺錢補貼家用上。王小芒有家跟沒家一個樣。野孩子。”

　　陳逸東眉頭皺起，依舊沒說話。

　　“我當年真不知道犯了什麽衝，竟然看上了她，不顧父母反對跟她結了婚。”

　　陳逸東轉頭向窗外。城鄉結合部的即視感。

　　陳子延反思出結果:“大約是因為她不要彩禮。我還是太年輕，覺得找個不要彩禮的媳婦，面子大上天，能吹半輩子。我他媽就是迷上了這種成就感，才結的婚。”

　　奔馳並入車流，平穩行駛。

　　也不知是陳子延視堂哥為自己人，還是一貫沒心沒肺，掏心掏肺。

　　“前兩周你在電話裡說起離婚……”陳逸東收回目光，看向陳子延。他不想再聽堂弟貶低王小芒。

　　關於離婚的後續，他當然知道。

　　後續是堂弟去找王小芒離婚，王小芒哭著給蔡頤打電話，蔡頤橫在他們家的沙發上，告訴王小芒，不離不離怎麽都不離，堅持就是勝利。

　　他問陳子延，是想打聽陳子延的下一步打算。

　　陳子延哈哈一笑，他的喜怒哀樂全呈現在臉上。剛才還恨得咬牙，這會兒已經嬉皮笑臉:“哥，衝動是魔鬼啊。

　　上次衝動找王小芒離婚，還好她沒有答應。不然我就有苦難言了。

　　我都不知道，我媽把新買的一套房子房產證上寫上了我女兒的名字。這婚真要離了，女兒我要不要?要吧，尹蝶是那種肯當後媽的人嗎?不要吧，房子五十萬呢。

　　還好王小芒不肯松口，我也就免去煩惱了。”

　　陳逸東笑不出。

　　他算是看出來了，陳子延對尹蝶，也不見得那麽死心塌地。說到底，他的快樂最大，才是真的。說當初是迷上成就感才跟王小芒結的婚，現在說不定也是迷上能遊走在兩個女人中間不翻車的成就感才迷途不知返的。

　　淮安之行，徹底失敗。

　　回到上海，陳逸東堪稱悶悶不樂。

　　從鹽城回來的蔡頤，正相反。她心滿意足，神清氣爽。

　　蔡頤快樂地講述和兒子陳曉牧一起去遊樂園的快樂。陳逸東歪坐在大單人沙發上，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不是他不在乎他兒子，

而是蔡頤每回的講述都大同小異。　　無非是帶牧牧去了兒童樂園，吃了這個，買了那個，最後的結論是牧牧很開心，她也很開心。

　　陳逸東心裡愁雲慘淡啊。他的通向福祉的路在哪裡?

　　迫於現實，陳逸東不得不暫時放棄王小芒，心裡琢磨，下一個攻克的對象，是顏琳還是曹佳敏。還沒想出結果，就見蔡頤走向他，坐在他身旁，俯下身。他剛旖旎心起，卻見蔡頤啪啪直拍他的臉。

　　“問你話呢，想什麽呢?問了幾遍都不回。”

　　“啊?你說啥?”

　　蔡頤手下拍得更重了。陳逸東一手捉住她的兩隻手，往前一帶，蔡頤倒在了他胸前。

　　“我剛才確實跑神了。我在想，我堂弟的問題出在哪裡了?”

　　蔡頤昂著下巴看陳逸東。

　　“問題出在我伯父身上。”

　　“願聞其詳。”

　　陳逸東調整到舒服的姿勢，開始輸出。

　　離婚不離家期間的伯父還算正常，陳子延結婚後，徒有其表的家散了。伯父開始軋姘頭。露水情緣不知結了多少段，花名遠播。逼得伯母只能遠走他鄉，外出打工。伯母的娘家人暗中使絆，伯父不得已也外出打工。

　　沒有外出打工時，伯父認定自己懷才不遇;一走出狹小的淮安，才發現自己早已被社會淘汰，能做的只是去工地上搬磚。

　　由於擴城基建時代結束，工地越來越少。伯父經歷一段時間的慌亂之後，開始躺平，破罐子破摔，掙一個花倆。

　　伯父這樣頹廢，大約對他來說，只有回不去的上海是故鄉，無論是生活了大半輩子的淮安，還是漂泊無定的打工地，都是異鄉。他不在乎異鄉的陌生人評價，所以無所顧忌。

　　放縱後的伯父，世界觀價值觀也扭曲起來。

　　“怎麽扭曲?仇富嗎?”蔡頤聽入迷。

　　陳逸東搖搖頭:“他在沉迷吃喝玩樂中失去判斷能力。他居然力挺陳子延出軌。”

　　蔡頤嫌棄極了。 掙扎著要推開陳逸東。

　　“醒醒。伯父是伯父，我是我。”

　　蔡頤這才安靜躺下。

　　“照你的說法，陳子延他爸支持出軌，他媽逃跑不管，這婚非離不可了?”

　　陳逸東咂舌:“菜菜，你不覺得，離不離婚是當事人決定的事?”

　　蔡頤手握小粉拳，砸陳逸東胸膛:“你這麽說，是因為你太不了解王小芒了。”

　　王小芒從小家貧，父親年齡大，母親忙著掙錢養家。饒是如此，依舊家貧如洗，僅一日三餐能糊口。王小芒從小穿百家衣長大。入小學後，經常有高年級的學姐笑嘻嘻地走到她跟前，撚著她的衣衫說這件是她穿剩下不要的。

　　背負著貧窮的壓力，在自卑中長大，王小芒極度缺乏安全感。

　　馬瘦毛長，人窮志短。中專畢業的王小芒所能想到的改變命運的方式，就是嫁個好男人。

　　一個沒有安全感的女孩子，哪怕是結婚後，也會不斷生出疑心。

　　“Bingo！陳子延自己也說他是被王小芒的糾纏不休給推出家門的。”

　　“渣男無時無刻不在給自己找理由。他的話，你聽聽就算了。”

　　“可從你的描述上，也確實能推出王小芒沒有安全感……”

　　“那就給她安全感！而不是因為她沒有安全感所以煩人所以出軌理所當然。”

　　陳逸東趕緊放棄男性立場，表態同意。平息了一場戰爭。

　　對立狀態煙消雲撒，重新放松下來的蔡頤將話題扯回兒子陳曉牧身上。陳逸東很快聽得昏昏欲睡。實屬親爹行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