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司的陳逸東迎面遇到黑沉著一張臉的小喇叭。小喇叭目光狠剜了陳逸東一眼。那肆意奔湧的仇恨嚇得陳逸東後脊梁起一層雞皮疙瘩。
一直覺得小喇叭有分寸來著。
最近雖遭小喇叭嫉妒,可他並沒有跟她起過明面上的衝突呀。
陳逸東回到工位後,身後琴姐笑嘻嘻望著他。那嘻嘻笑裡,顯然有故事。
琴姐很有上海阿姨媽媽氣韻,她愛熱鬧,喜歡說話,熱衷投身於滾滾紅塵中的八卦事業。琴姐老公做食品供應生意,給一些酒店餐廳送食材,據說早就賺得盆滿缽滿。家裡傭人請了兩個,一個專門負責保潔,一個專門負責燒飯。
她實屬在家無聊,又過了結交名媛混社交場所的年齡,所以才來上班打發時間。
俗話說無欲則剛。不指望老板賞飯吃的琴姐,在公司無所畏懼,敢說敢言,是另一種形態的小喇叭。只是她不傳八卦,專業評析人或事。
“發生了什麽事?”陳逸東壓低聲音問琴姐。
琴姐果然知無不言:“小喇叭又開始廣播了。她說你暗中做了辭職打算,混在JJ團隊,屬於身在曹營心在漢。不久話就傳到JJ那裡。
別瞧著JJ溫溫柔柔,天天笑眯眯的,絕對是扮豬吃老虎哦。她一不做二不休,直衝進我們部門,聲音巨大,直指小喇叭,說她紅眼病,居心不良,要是亂她陣腳,搞出事體,第一個饒不了小喇叭。到時候不光她的項目不要小喇叭,還會慫恿別的項目經理遠離她。
我們做測試,在鏈條尾端,弱勢群體呀。能怎麽辦?敢怒不敢言嘍。小喇叭隻好陪笑,否認,哄人。
好話說盡,好不容易才把JJ哄走的。你晚到一步,沒看到小喇叭那吃癟的表情,可精彩啦。她囂張慣了,活該遇到點對手。”
陳逸東聽得一愣一愣的。怎一不小心成焦點了?禍從天降呀。有種被人拘到火上烤的感覺。
說話間小喇叭從外面回來了,兩手拎著許多杯奶茶。整個測試部門,見者有份,人手一杯。剛才還支棱著耳朵聽琴姐評析的同事們,此刻帶著純真的笑,紛紛向小喇叭道謝。
小喇叭分了個遍,拿著最後一杯奶茶來到陳逸東面前,語氣誇張:“哎唷,你看我,真是糊塗了。居然少買一杯!明日之星我可不敢得罪,喏,把剩下的給你!”
陳逸東笑笑:“我戒奶茶。”
“昨天我分明見你還在喝。”琴姐揭短。
“今天開始戒的。”陳逸東挑一下眉,笑嘻嘻回琴姐。
小喇叭冷哼一聲,轉身離開。那杯半糖奶茶放在陳逸東桌上。孤零零的。陳逸東也不去碰它。
看似臉上無波瀾,陳逸東心裡已下結論:部門的人際關系真是越來越不適合生存了。可是有些事情急不得,譬如今天剛給應曉峰下過猛藥,總不至於幻想今天就出成果。
倒是不寄厚望的房子,意外遇到有緣人。
那個肩寬過人、一臉絡腮胡的某鏈中介小唐,喜不自禁給陳逸東打電話。謙遜語氣中透著得意,跟陳逸東約二次看房。
陳逸東那時候差半小時下班,他讓小唐帶客戶等一等。小唐壓低聲音:“哥,這是幾百萬的生意,對方說得很清楚,買!您不馬上趕過來?”
陳逸東心波動了一下,終究還是忍住了。在暫時還脫不開身的公司裡,在被暗中針對的團隊裡,他還是老實低調點好。
7點鍾,陳逸東拿著漢堡王的大皇堡,
從出租車上下來。小唐已經帶那對七旬老夫妻等在房門口。小唐偷偷給陳逸東發消息:全款支付!哥,今天我們遇到財神爺了! 在流行稱呼“先生”的城市裡,小唐“哥”喊得這麽親,全是鈔票的面子。據陳逸東所知,這單生意做成,小唐和他的團隊大約可以從他這裡拿到20萬的傭金。
看到全款支付四個字,陳逸東激動得差點噎到。他迫不及待給姐姐發消息,同步這一喜訊。報喜是顯眼包最喜歡做的事。
小唐站在三樓東戶門口殷勤地跟陳逸東打招呼。陳逸東抬頭,目光掠過小唐,直接看向財神夫婦。
財神老夫婦一點架子都沒有,樸實得猶如裡弄裡的三十年老鄰居。唯一使他們從人群中區分出來的特質,是眼睛裡泛著奇異的光彩。目光如此灼灼,讓陳逸東忍不住懷疑他們剛刮出巨獎。
老夫婦垂著的手,布滿常年勞作的痕跡。他們的氣質,跟實業家也完全不搭界。難道現在外地也流行拆遷富豪?
陳逸東正要開口打招呼。手機叮咚一聲響。姐姐的消息跌進來。就余光掃了那麽一眼,就足夠陳逸東站立不安。
爸媽決定不賣了!
陳逸東半口漢堡堵嘴裡,腳步定格在最後一步台階上。
不賣了?!
老夫婦高高興興望著陳逸東,小唐滿心歡喜地催促陳逸東。而陳逸東,像隻傻孢子。
急中生智,陳逸東誇張地一拍大腿:“哎唷, 你看我,真是糊塗了。居然沒帶鑰匙!”不知不覺,他還借鑒了小喇叭的語氣。
老夫婦意外的和氣,說沒有關系,可以等陳逸東回家取。陳逸東無法面對這樣善良又和氣的老人,於是逃到樓下給父母打電話。
“為什麽突然改主意?”
父母吭哧半天,說房子裡有大半輩子生活的痕跡,不願意因為賣掉就這麽被清除。
“不賣是幾個意思?你們要回來住嗎?”
“倒是不會回來住。但,至少賣之前會回來收拾一下。挑揀一些重要物品帶走。”
“我另租一套房子,把屋裡的所有東西都搬走,供你們回來後挑揀。可以嗎?”
父母一口拒絕了陳逸東。說東西搬來搬去的過程中,不是容易發生損壞,就是容易丟失。
到底是父母名下的房產,陳逸東不好擅權專斷。父母咬定暫時不賣,陳逸東想哭哭不出,想喊喊不出,只能將憤怒向內吞,不耐煩地掛斷電話。
他就在樓下打的電話,小唐心切,跑到二樓和三樓之間偷聽。聽得從頭涼到腳。
陳逸東電話結束,搖著頭轉身。一抬頭就看到表情比哭還難看的小唐。
“對不住,小唐。”
小唐身子搖晃了一下,眼睛裡的光暗淡下來,呢喃道:“我本來還指望這筆錢娶新娘呢……”
陳逸東很懊惱,自己給了別人希望,又親手掐滅了希望。
可能是這個緣故,那一晚,回到家後的陳逸東情緒很低落。蔡頤不明所以,還以為是他跟應曉峰談得不順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