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琳把筷子往碗口一扣:“不光我羨慕你，連蔡頤姐都羨慕你呢。”

　　陳逸東更加錯愕。

　　他跟蔡頤日日夜夜在一起那麽多天，可從未聽蔡頤提過羨慕他呢。

　　“你們……羨慕我?”

　　“羨慕！”

　　“羨慕我什麽呢?”他實在想不出。

　　“當然是羨慕你生活沒壓力，日子輕松呀。”

　　陳逸東得靠用手扶下巴，才避免下巴掉下去。

　　陳逸東滿臉的不可思議落在顏琳眼裡。顏琳有些急，她急於證明證明自己的話。無法直證，於是采用對比的方式。

　　“你看我，我正發愁要不要搬出婆婆家。我婆婆實在太難相處了。每天吃什麽，穿什麽，怎麽說話，什麽表情……她都乾預。連衣服洗好怎麽晾曬，她都有意見。

　　一定要先把褲子沿中縫折整齊，然後用帶夾子的那種衣架，均勻地夾著褲腰晾曬。我回家忙得要死，哪有時間顧那些莫名其妙的細節。婆婆就認定我目中無人，不把她當回事。

　　她越覺得我不把她放眼裡，越看我不順眼，越挑我的錯。惡性循環。我回家跟上墳似的，窒息得不得了。你這輩子都沒有體驗過這種壓迫吧?”

　　陳逸東腦補出一個對生活很講究的老阿姨形象。滿頭小卷發，畫著隻管眉毛和嘴巴的妝，衣著雖過時但材質上等，拎著小皮包，看人的眼神充滿毫不掩飾的審視。

　　上海有很多善於持家的阿姨媽媽，她們可以精細到用棉簽擦馬桶的出水孔，用透明膠粘地板上的頭髮絲，連襪子都想熨燙一下。

　　“你以為我頭上只有我婆婆一座大山嗎?還有我那助紂為虐的老公。我老公真的是一點都不給力。他媽一個眼神就能阻止他。吃飯他都不敢跟我坐一起。強勢的單親婆婆養大的兒子真的是廢材。他看著我被他媽媽欺負，硬是頭一低，假裝沒看見。這在我們家鄉是無法想象的。我訴苦都沒有聽眾。”

　　顏琳似乎陷入了傾訴情緒，無法停止她的講述。

　　她那個誰都不敢惹的老公，索性屁股一拍，以做生意的名義逃去了合肥。剩下顏琳和她婆婆在一套房子裡相愛相殺。2歲的兒子既是粘合劑，又是炸藥包。

　　“我婆婆吃定我單槍匹馬在上海，又拖著一個2歲的小孩，只能忍氣吞聲。所以才這麽肆無忌憚地在我面前橫挑鼻子豎挑眼。陳逸東，你說我要不要乾脆帶著兒子離家出走?”

　　陳逸東嚇一跳。

　　他曲線救國找堂弟，節外生枝了個堂弟要離婚。他曲線救國找顏琳，顏琳又問他乾脆要不要離家出走。

　　陳逸東假裝吃嗆，咳嗽不止。四處摸餐巾紙，碰翻了水杯，水杯砸豁了餐盤邊緣。服務員趕來救場，在陳逸東和顏琳之間忙來忙去。忙碌的身影擋住了顏琳求答的目光，讓陳逸東小小松半口氣。

　　結帳是點餐後就結了的。

　　陳逸東怕顏琳舊話重提，匆匆忙忙以午休時間到道了別。

　　待陳逸東留下滿桌子的美食落荒而逃後，顏琳抿了抿耳前的頭髮，把餐桌上倒扣的手機拿正，對著手機嫣然一笑:“你都聽見啦?”

　　攝像頭那邊，露出蔡頤的臉。蔡頤向顏琳挑大拇指。

　　“他落荒而逃了。”

　　蔡頤手托下巴，湊近攝像頭，屏幕上露出好看但疲憊的臉:“他賊心不死，說不定還會去找曹佳敏。”

　　“上海男人好奇怪哦，跟我老公玩的那幾個，沒有一個正常的。

不是想著攀富婆，就是想著宅家不婚，本來以為我老公是其中正常的，結果是個媽寶男。　　你老公不傍富婆、不宅家，不媽寶，結果，好端端的想什麽辭職，休息一年。作妖哦。他以為社會會為他停留嗎?一年後工作崗位還等著他做嗎?”顏琳小嘴巴巴巴，看神情比蔡頤還不滿。

　　蔡頤歎口氣:“誰說不是呢。他是鑽牛角尖鑽不出來了。我只能屏住，等他勁頭過去。”

　　“蔡頤姐，他要是非辭不可呢?”

　　蔡頤的目光迷茫起來。真到那一天，她該怎麽辦?憤而離婚，還是退而求其次地接受?

　　“到那一天再看吧。”

　　陳逸東對顏琳全程語音直播倆人見面的事情一無所知。逃離咄咄逼人的顏琳，他坐在出租車上，手捂左胸口，歎息自己最近水逆，猶豫要到龍華寺燒燒香?

　　“大金，你的愛情順利嗎?想去龍華寺燒香嗎?”他順手給大金打電話。

　　“拜托。你守著靜安寺，要去龍華寺拜?”

　　“靜安寺是外地人的，龍華寺才是我們是上海人的，好不好?”

　　“不懂。我不是上海人，我只是有上海戶口而已。”

　　經過大金插科打諢，陳逸東才將水逆之事拋到一邊。

　　下午，渾渾噩噩在3號會議室又打了半天盹。白賺老板半天，並沒有衝淡他的憂傷。畢竟白賺老板半天，不能跟他長達365天的閑適相提並論。

　　還沒到下班時間，中介小哥約看房的電話便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聽說陳逸東要賣房，同事們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活生生演繹了什麽叫羨慕嫉妒恨。陳逸東挺直後背，不做多余解釋，在同事們誤會他將要成幾百萬富翁中離開了辦公室。

　　並沒有真實的客戶，中介只是製造他們很積極很上心的假象。又是三維錄像，又是拍照存檔。話說得冠冕堂皇，但被見多識廣的陳逸東一眼看穿。

　　一個晚上，他陪跑了三波中介，終於耐心用罄。

　　第四波中介來電的時候，陳逸東正吭哧哼哧上樓梯。他接起電話，沒好氣地嚷嚷起來，說吃不消，不賣了！

　　一抬頭，看到黝黑的樓道裡立著一個人。

　　陳逸東駭一跳，還以為敬業的中介小哥哥小姐姐來圍堵他來了。

　　樓梯燈亮起，照出立著的人。原來是揣手而立的蔡頤。她背著雙肩包，所以黑影格外壯碩。

　　小夫妻倆不約而同問了句:“你才回來?”又不約而同地低頭看手表或手機，抱怨道:“這都幾點了?”

　　說完，兩人在對視中噗嗤笑出聲來。

　　陳逸東快走幾步，替蔡頤取下雙肩包，倆人手勾著手，往家所在的5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