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朱重八當成馬骨，對於陸十二來說自然是有好有壞。

　　壞處比較明顯——天底下的讀書人千千萬，就你陸十二聰明?憑什麽你陸十二就能得到朱重八的誇獎和賞賜?被人拿著放大鏡挑毛病，沒毛病也變有毛病了！

　　但是吧，陸十二能得到的好處卻是更多，而且很多好處都是那種看不見也摸不著的隱形好處。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大明朝廷的國庫裡好不容易有點兒錢，正打算拿出來修建幾所縣學，工部就得考慮到一個問題:朱重八曾經誇獎陸十二是個好生員——那得嘞，先可著寧陽縣修一所縣學吧，其他地方先等一等。

　　其他各個方面也都是同理，整個寧陽縣都會因為這麽一句話而受益，以後無論換了誰是寧陽縣的知縣，只要一想到是因為陸十二所以才有的這些好處……反正道理就是這麽個道理，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

　　大概就相當於陸十二正準備苦修金鍾罩鐵布衫，朱重八馬上就強塞過來一顆蘊含八十年功力的大還丹，大大縮短了修煉所需的時間。

　　跟這些無形當中的好處比起來，朱重八賞賜的那點兒銀子和綢緞反倒是最不值錢的。

　　要是後面證實了種植豆子能讓土地變得肥沃，棉豆套種的法子能讓寧陽縣的百姓富裕起來，郝凡五再整理上報，估計陸十二和整個寧陽縣還能得到更多的好處。

　　當然，這麽乾也不是沒有風險，因為朱重八在當上皇帝後深感人手不足，於是就下旨征辟儒生士人，就連沒讀過書的“鄉野遺賢”也不放過，而且還將這事兒當做地方官的績效考核標準之一。

　　官老爺們想要不會朱重八問責，就得多多舉薦讀書人或者鄉野遺賢。

　　讀書人和鄉野遺賢不願意?

　　開什麽玩笑，你不願意被舉薦，難道官老爺還不會拿繩子捆著你舉薦?

　　陸十二不想當朱家的官，更不想被郝凡五拿繩子捆著舉薦——眾所周知，這大明朝的官一向是好當不好辭，就算是裝病請辭，朱重八也會先派醫生過來核對真假，妥妥的只要乾不死就得往死裡乾，比資本家和猶太人可狠多了。

　　只是還沒等陸十二想好怎麽禍水東引，郝凡五卻又指著眼前的屋子說道:“本官打算將這間屋子好好修整修整，回頭讓人多搜羅一些書籍存放於此，也好供縣學的生員們借讀。”

　　陸十二心中一動，說道:“學生記得陸家莊東北角有塊土地，土質極粘，應該是可以用來燒磚的——縣尊以官府的名義開辦一個磚坊，再招募周圍的青壯到磚坊做工，磚頭可以用來修整縣學和其他建築，磚坊周圍的百姓也能賺些工錢，豈不是一舉兩得?”

　　郝凡五狠狠的瞪了陸十二一眼，嘲諷道:“你卻是有好處不忘你們陸家莊！可是本官問你，縣衙裡哪兒來的錢開辦工坊?又哪兒來的錢給他們開工錢?”

　　陸十二沒有理會郝凡五的陰陽怪氣，反而笑著說道:“城中百姓的房子總是需要修補的吧?只要賣磚之前先算計好百姓的工錢和工坊的成本，想要修葺縣學倒也容易。”

　　被陸十二這麽一說，郝凡五卻是有些心動——官府開辦引火奴的工坊不太像話，但是官府開辦一個磚窯卻是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因為引火奴這東西不是百姓生活的必須品，更不是官府和朝廷的必須品，而磚這個東西，無論是青磚還是紅磚，都算得上是戰略物資，是百姓生活中使用頻率較低的必須品。

　　官場上的彎彎繞太多，可以操作的空間也很大。

　　更關鍵的是，經歷過戰火的女子和太平時期的女子不同，太平時期的女子以嬌弱無力為美，經歷過戰火的女子卻以能勞作耕種為美，那些寡婦村的婦人除了可以到引火奴的工坊做工，她們甚至還能到磚窯上做工！

　　真正讓郝凡五心生顧慮的，反而是找不到能夠修窯、製磚的工匠。

　　郝凡五一邊踱著步子，一邊皺著眉頭說道:“咱們寧陽縣原本倒是有些工匠，可是隨著徐大將軍北伐，那些工匠不是被蒙元擄走，就是被大軍征召，變成了軍匠籍，想要找能夠修窯、製磚的工匠，卻是不易。”

　　陸十二頓時也傻眼了。

　　某位著名的墮落文人說過，你喜歡吃雞蛋，並不需要知道雞是怎麽下蛋的。

　　同理，陸十二雖然飽讀網文，而且小時候也見識過磚窯的大概模樣，但是燒磚的爐子怎麽搞、磚胚怎麽弄，陸十二卻是七竅通了六竅， 剩下一竅不通。

　　郝凡五悄然瞥了陸十二一眼，眼看是實在榨不出什麽油水了，便長歎一聲道:“罷了罷了，本官回頭去一趟兗州府，看看兗州府那邊能不能借調幾個工匠過來，若是兗州府也沒有，那本官就去一趟益都，總之是要把這磚窯辦起來的。”

　　陸十二頓時大喜，拱手行了個揖禮:“縣尊心系百姓，實是我輩之楷模。”

　　郝凡五呵的冷笑一聲，毫不客氣的嘲諷道:“你啊你，明明是滿肚子的學問，也有一顆仁愛百姓的心思，怎麽就偏偏生了這一身的懶肉?難道說，當官還委屈你了不成?”

　　眼看陸十二只是訕笑著不答話，郝凡五也是無可奈何，最終也只能歎了一聲道:“算了，你就是這麽個憊懶性子，本官說得再多也沒用，你且收拾收拾，回陸家莊等著禮部天官和布政使司的官老爺上門。”

　　“回去之後，你要記得盯緊你們陸家莊和周圍那些莊子，讓百姓們繼續除蝗滅蝗，千萬不敢放松一絲一毫，要不然蝗災起來，就是個餓殍滿地的局面。”

　　“至於其他那些村子，本官也會讓縣衙和書吏和三班衙役們去盯著。”

　　陸十二先是躬身應了，接著又試探著說道:“敢問縣尊，陛下既已問鼎中原，想來是會開科舉的吧?”

　　郝凡五被問的莫名其妙，嗯了一聲後反問道:“不錯，最近有風聲說陛下要開科舉取仕，難道你想通了，打算出仕為官?”

　　陸十二嘿嘿笑了一聲，說道:“學生只是讀過兩年縣學，到了科舉場上也不過是丟人現眼，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