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陸十二自以為隱藏的很好，但是擱在朱重八的眼裡卻是破綻百出。

　　尤其是最後那句“錢財的事兒其實就是賦稅的事兒”，更是讓朱重八有一種“聽君一席話，勝聽一席話”的感覺。

　　只是朱重八也不以為意，只是一個勁的拉著陸十二繼續喝酒，不僅沒有追問怎麽解決國庫沒錢的問題，甚至都不再提起戶籍和工坊等難題。

　　直到賓主盡歡，陸十二告辭離去，朱重八的臉色才黑了下來:“這個混帳東西，倒是比當初的劉伯溫還要難纏三分。”

　　馬皇后呵呵笑了一聲道:“有本事的都難纏。這陸十二啊，你且慢慢的纏吧，要是纏明白了，他會是標兒的一大助力，要是纏不明白，只怕你有的頭疼了。”

　　朱重八微微皺眉，歎了一聲道:“是啊，咱當初還以為能輕松拿捏，可是通過今天這場酒才知道，是咱想的太過簡單了。”

　　馬皇后嗯了一聲，問道:“他說的那個工坊，還有戶籍的事兒，你怎麽看?”

　　被馬皇后這麽一問，朱重八頓時陷入了沉默當中。

　　陸家莊的百姓因為工坊而受益，寧陽縣的許多村莊因為工坊而受益，所以，工坊的好處是明擺著的。

　　而且，當初蝗災之時定下的蠲免錢糧是免去百姓需要繳納的錢糧賦稅，並不是免去工坊和商人需要繳納的錢糧賦稅。

　　雖說後來因為各種亂七八糟的原因，朱重八又特許寧陽縣自行截流一半的錢糧，但是寧陽縣今年開春要繳納的稅錢，卻也不比沒有蠲免錢糧之前少太多。

　　相對而言，現有戶籍制度卻是有利有弊，想要直接推翻原有的戶籍制度更是千難萬難，因為原有的戶籍制度涉及到了軍戶和匠戶——軍戶確實已經零丁出現逃戶的現象，但是軍戶製能保證在不佔用國庫錢糧的前提下維持軍隊的穩定，並且還能支持軍隊北伐蒙元。匠戶製也同樣開始零丁出現逃戶的現象，但是也正因為匠戶製的存在，所以大明朝廷才能開展一項又一項的工程，比如說皇城的營建，比如說各種器械的打造。

　　說白了，沒有軍戶制度，大明的軍隊怎麽維持?指望空蕩蕩的國庫能拿出錢來募兵?沒有匠戶制度，大明的各項工程和器械怎麽辦?指望空蕩蕩的國庫拿出錢來招募工匠?

　　按照寧陽縣工坊繳納賦稅的情況來看，國庫充盈似乎指日可待，問題是大明一共有一千多個縣，又有多少個縣能像寧陽縣一樣大搞工坊?

　　沉默了好半天，朱重八朱皇帝才長歎一聲道:“這個混帳東西，終究還是給咱出了道難題。”

　　馬皇后笑呵呵的端過茶壺，給朱重八朱皇帝倒上:“那你打算怎麽辦?是當看不見這道難題，還是想辦法解開這道難題?”

　　朱重八哼了一聲道:“咱啥時候怕過難題?想當初陳友諒和張士誠把咱都逼到什麽份上了，咱可退縮過?哼，這混帳東西讓咱兩難選擇，咱偏就不如他的意！”

　　端起馬皇后倒好的茶水一飲而盡，朱重八便直接找來紙筆，寫好之後才高聲喚道:“二虎！二虎！你把這封信快馬送回京師，交給太子，讓他以咱的名義頒行天下。”

　　等二虎匆匆離去，馬皇后不禁好奇的問道:“你怎選的?”

　　朱重八嘿的笑了一聲道:“這混帳東西讓咱選維持原有的戶籍制度，還是大興工坊，咱偏不選——咱讓標兒以咱的名義，定寧陽縣為直隸縣，以後既不歸兗州府，也不歸山東布政使司，

而是由咱標兒直接管轄。”　　“以前是咱允許老五在寧陽縣折騰，但是從此以後，咱大明有什麽政策，或者說他陸十二有什麽亂七八糟的想法，咱就直接光明正大的先擱寧陽縣試行，等見到效果了，再慢慢往其他地方鋪開。”

　　“就比如這一次，咱就先廢了寧陽縣的戶籍制度，改行那小混帳和老五弄出來的那個戶口簿，同時也廢了寧陽縣的一切徭役、匠役，順帶著還讓要寧陽縣多興工坊試試。”

　　馬皇后微微一怔，問道:“不是，我怎麽有點兒聽不懂呢?什麽叫做寧陽縣變直隸縣?這從古至今，哪兒有在京師千裡之外設一個直隸縣的?”

　　朱重八哼了一聲道:“這從古至今，還沒聽說過要飯的和尚當皇帝呢。”

　　……

　　郝凡五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人在縣衙座，餅從京中來——好好的沒招誰也沒惹誰，寧陽縣就升格成了直隸縣?

　　雖說朱重八朱皇帝他老人家就在寧陽縣， 可是這次的升格也未免太過莫名其妙了些。

　　按照常理來說，一般直隸縣都得是京師所在，比如大唐時期的長安縣，這就是典型的直隸縣。

　　寧陽縣往北不挨著大都，往中間不靠著開封，往南離著應天府更是千裡之遙，而且從丁口數量、縣城規模、下屬村社數量等等規模上來算，寧陽縣更是只有中縣規模，離著上縣還挺老遠呢，怎麽看都沒有升格為直隸縣的資格才對。

　　更重要的是，寧陽縣升格為直隸縣並不是嘴上說說就行的，也遠不是一紙公文就行的。

　　首先就是原有的寧陽縣縣衙要修繕擴大，文廟、武廟、縣學也同樣要提升規格。

　　比如說縣學，雖然名義上還是縣學，但是其規模和職能卻要向府學看齊。

　　順帶著寧陽縣的縣城規模也要擴大。

　　甚至連縣城衙役的數量也要增加，因為升格為了直隸縣，每年的各種案件數量都必須直線下降才行。

　　除此之外，像是增加工坊和社學的數量、直接廢除原有戶籍制度、允許在寧陽縣試行新的賦稅制度等等亂七八糟的破事兒，更是讓郝凡五頭疼無比。

　　越想越是頭疼，郝凡五乾脆直接往陸家莊而去。

　　郝凡五已經想明白了，朱重八朱皇帝就在陸家莊，這道以朱皇帝名義下發的旨意就只能是太子朱標所為，而朱標又不可能背著朱重八胡來，必須是得到了朱重八朱皇帝的示意。

　　所以，不如直接去找朱皇帝問個明白，順便再找陸十二問問，該怎麽應對寧陽縣升格這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