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陲區。

  由邊緣引發的傭兵界劇變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萬眾目光都匯聚在暗流湧動的內城。

  而在無人問津的邊陲區，戰火早已在默默燃燒，從年前到現在都沒有停歇。

  風語街道，這原本是暴力團體狼襲的地盤，而且是核心區域，此時卻四處硝煙彌漫。

  連排建築遭到重火力攻擊，化作破碎的廢墟，扭曲的鋼筋和磚塊散落一地，各種東西燒焦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刺鼻得幾乎要使人窒息。

  廢墟之中遍布屍體，鮮血淋漓面目全非，有的眼睛緊閉似在沉睡，也有的睜眼看著天空，眼瞳卻沒有任何焦點，只剩下代表死亡的空洞。

  這些屍體無一例外穿著標志性的黑皮衣，後背繡有紅紋狼頭，全都是狼襲的人。

  “隆——隆隆——”

  隨著轟鳴的引擎聲，一支摩托車隊在附近停下。

  為首的少女連頭盔都沒來得及戴，那頭火焰般的紅色長發被吹得凌亂不堪。

  希貝爾帶著援兵趕到了，卻來得太遲，這裡的戰鬥已經結束。

  她眼中倒映著燃燒的街道，拳頭撰得哢哢作響，聲音忿怒到發顫：“去他馬的周寒年，又是打完冷槍就跑，狗一樣的東西”

  特洛伊跳下摩托，朝身後眾人喊道：“找找有沒有活的，先救人！”

  增援的狼襲暴徒立刻散開，在廢墟間搜尋著。

  他們檢查了每一名倒下的同伴，越檢查越是心寒。

  襲擊者的手法實在太專業了，每具屍體無論生前傷勢如何，哪怕是被重型武器轟掉半截身體，鐵定救不回來的那種，要害都被補了幾槍，確保死透。

  找了一圈又一圈，突然有人高喊：“這裡有人活著！”

  希貝爾趕緊衝過去。

  那是一個很年輕的少年，從稚嫩的容貌看甚至可能還沒成年，他此前被碎石壓在廢墟下面，躲過了戰場清掃，沒有成為滿地屍體中的一員。

  然而，這只是讓他多活了一些時間而已。

  眾人把他合力挖出來後才發現，他的右半側胸腔已經被炸沒了，破損的肺部不斷擴張收縮，每次呼吸口鼻都會湧出血沫。

  希貝爾認識這個少年，因為這小子是她親自招進狼襲的。

  其實從原則上說，狼襲不招收還沒成年的孩子，一方面他們沒有戰鬥經驗，多半只能拖後腿。

  另一方面，這個年紀的小屁孩出來混團體，很多都是追求所謂的刺激感，心智不成熟。

  他們覺得混團體就是跟幾個狐朋狗友稱兄道弟，每天乾架很酷，能泡到好多妞這種人能乾成什麽大事。

  希貝爾原本沒打算收這個少年，直到他後來說了一句話——我想跟你們一起，把通天塔燒成灰。

  少年說這句話時，目光清澈，堅定，沒有絲毫雜質。

  也正是因為這句話，讓他在狼襲有了一席之地。

  此時，少年口中不停淌著血，眼睛直勾勾看著希貝爾，嘴巴張張合合似想說些什麽。

  “別別.”

  希貝爾強忍住悲痛，抓住他的手安慰道：“別什麽？別走？不會的，我不會走的，我在呢！醫生馬上就到，你肯定會沒事的！”

  少年扯動嘴角，露出悲慘的笑，用盡力氣說出了最後的話：“別別告訴我媽.”

  隨著最後一口氣伴隨著血沫從口鼻湧出，他癱在地上沒了動靜，眼睛至死都沒閉上，就這麽空洞地看著被戰火映紅的夜空。

  希貝爾呆呆地跪在少年的屍體旁，視線被淚水模糊，心臟像被一隻大手蹂躪，劇烈的痛楚使她難以呼吸。

  她淚流滿面，向周圍漫無目的地嘶吼著：“周寒年！給我滾出來！！！”

  “不是要剿滅狼襲嗎？那就出來堂堂正正決鬥啊！打一槍就跑算他媽什麽本事？！出來！！！”

  她的聲音在廢墟中回蕩，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特洛伊面色陰沉地說：“別喊了，早都跑了.這就是死鐮針對狼襲的戰術，不斷殺傷我們的有生力量，又故意不正面決戰，讓我們四處救火疲於奔命。”

  希貝爾用力擦掉眼淚，起身騎上摩托，準備發動引擎離去。

  特洛伊立刻上前阻攔：“你去哪？！”

  “我去內城！”希貝爾眼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周寒年不是專殺我們同伴嗎？那我也去殺他的同伴！我這就去死鐮總部，見一個殺一個！”

  特洛伊呵斥道：“你這樣做沒用！周寒年肯定早就有應對報復的方案，貿然過去有危險不說，就算被你殺掉幾個死鐮的人，又能怎樣？”

  “你今天去殺，明天就會有一堆媒體報道，狼襲暴徒衝進內城燒殺搶掠，那些受害者多麽無辜，多麽慘，把大眾的怒火引到我們身上。”

  “到時候周寒年再借著輿論一番操作，把其它傭兵團也拉進來，再把當局部隊也拉進來，情況只會更糟糕。”

  希貝爾流著眼淚，不甘地質問道：“那周寒年呢？他用這麽下作的手段，就沒人罵他？我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就要挨罵？”

  特洛伊臉上浮現起悲涼，幽幽地說：“沒錯，他可以下作，但我們不行。因為媒體掌控在他們手上。”

  “我們殺他們一個人，就要面對鋪天蓋地的指責。而他們殺我們一百個人，也沒有人會為我們說話。”

  希貝爾無力地坐在那裡，仰面閉上眼睛，任憑眼淚順著面頰無聲落下。

  “篤，篤，篤”這時，沉穩的腳步聲從後面傳來。

  希貝爾趕緊用袖子擦去眼淚，不想讓這些代表軟弱的東西被大姐頭看見。

  芬裡爾緩緩走來，望著死鐮傭兵團襲擊過後的廢墟說：“他們又跑了嗎？”

  特洛伊沉聲說：“死鐮的信息化設備太強了，就我們說話這會，頭頂上都不知有多少無人機和衛星，我們的一舉一動全部暴露在他們的視線裡。”

  “每次他們專挑您不在的地方下手，您趕來支援，他們立刻就跑，繼續去襲擊下一個地方.他們是打算慢慢放血，把狼襲活活耗死。”

  芬裡爾思索片刻，說：“你們統計傷亡人員，做好善後工作。我去一趟內城。”

  一聽芬裡爾要去內城，眾人都愣住了。

  特洛伊不解地問：“您一個人嗎？去內城幹嘛？”

  芬裡爾點了根雪茄，那雙暗紫色眼瞳在煙霧中若隱若現。

  “我去給狼襲找個盟友。”

  【新月城鏽牆M17區中段巡防站】
    去年十月份，狼王芬裡爾擊穿鏽牆，那驚駭全城之舉正是從這裡開始。

  現如今，那場浩劫的余波已經落定，被擊穿的牆體也得到修補，一切恢復如常。

  那兩名當初目睹了狼王破牆全過程的新兵和老兵，戰後很幸運地活了下來，並且因這段經歷得到提拔，現在已經是M17區中段巡防站的正副指揮官了。

  二月寒冬，兩人不必再在城牆上站崗，正窩在充滿暖氣的指揮室裡美滋滋地玩撲克。

  副指揮透過窗戶看著不遠處的鏽牆，唏噓道：“去年剛入伍的時候，可沒想到這個冬天能這麽舒服。”

  指揮官一個飛機打出17張牌，舒服地伸著懶腰，用開玩笑的口吻說：“是啊，誰能想到我倆會因禍得福呢？狼王可是我們的大恩人啊~大姐頭天下第一！”

  這時，桌上的通訊器響了.
  巡防士兵的聲音傳來：“長官，我們觀測到狼襲成員靠近，是否進行驅散？”

  指揮官拿起通訊器，漫不經心問：“對方是否進入火力識別區？”

  通訊器：“沒有，在火力識別區外。”

  指揮官：“你該重新讀讀《鏽牆巡防手冊》第2章第7條準則了，士兵。”

  他說完掛斷通訊。

  兩人繼續打牌。

  打著打著，副指揮突然撓了撓頭：“誒，剛才那段對話，怎麽聽著這麽耳熟。”

  “噠噠噠噠噠——”突然，城牆炮台齊齊開火的聲音傳來，聲勢極其猛烈，連帶著指揮室都在微微震顫。

  指揮官臉色一變，打開通訊器質問道：“怎麽回事？誰開的炮！”

  通訊器那頭傳來巡防士兵的驚叫聲：“狼王！狼王朝我們這來了！”

  指揮官人都傻了：“你媽的，又來？！”

  兩人還沒來得及下達緊急命令，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傳來。

  “轟——”

  指揮室不遠處，鏽牆M17區合金大門被巨力轟飛，化作扭曲的廢鐵重重砸在地上，濺起漫天塵埃。

  警報聲自動觸發響徹長空，兩人趕緊拿出武器衝出指揮室，眼前一幕讓他們傻眼了。

  M17區城門結構被完全破壞，邊緣處的金屬向內呈現著爆破狀破損，一個高大的身影正透過塵幕緩緩走來。

  芬裡爾邁過被擊穿的城門，唇間掀著燃了半截的雪茄，徐徐吐著煙霧，那頭潑墨般的黑色長發隨著走路節奏微微晃動著。

  眼看部下們驚恐地拿起槍瞄過去，指揮官趕緊示意眾人不要開火。

  他當年親眼見過狼王的力量，連大口徑城牆炮台都傷不到她，他們手上這些輕型單兵武器根本沒有意義。

  而且幾個月沒見，這家夥的力量似乎更強了，居然能把強化過的城防合金大門一腳踹飛，這簡直匪夷所思。

  指揮官眼看芬裡爾沒什麽殺意，就穩住心神站了出來，沉聲問：“你想幹嘛？”

  芬裡爾取下雪茄，輕輕撣掉上面的煙灰，說：“別緊張，我進城找個人。”

  指揮官臉上一抽：“你把內城當什麽地方了？以為這是你家的後花園嗎，想來就來？！”

  芬裡爾什麽都沒說，緩緩走到指揮官面前。

  那股渾然天成的壓迫感撲面而來，嚇得他向後跌去。

  芬裡爾伸手抓住了他，像拎小雞般將他拎起，倒轉過來不停抖著。

  指揮官就這麽被拎在空中，腳朝上頭朝下，口袋裡的煙盒，打火機，硬幣之類的雜物全被抖了出來。

  抖完東西，芬裡爾將他放到一旁，撿起地上的鑰匙，說：“借你車用用。”

  她騎上停在指揮室外的一輛摩托，插進鑰匙發動引擎，當著眾人的面揚長而去。

  湖濱商圈的一間酒吧外，蘇默和上官離已經喝完酒出來了。

  上官離去便利店買了兩瓶礦泉水，出來時，街上正好有一輛死鐮軍工的運輸車駛過。

  她將礦泉水遞給蘇默，看著遠去的運輸車說：“之前那事還真讓你猜對了，鴉巢和死灰幫對付狼襲，找的幫手就是周寒年。”

  蘇默笑了笑：“這事用得著猜？有膽子接這種單的還能是誰。狼襲最近反正被死鐮搞得是真慘。”

  上官離喝了口水，嗤笑一聲：“但要我說，死鐮最近做的事其實很掉價。”

  蘇默：“哦？怎麽說？”

  上官離：“死鐮用的戰術，你知道吧？我是真沒想到，他們居然會對狼襲用遊擊戰術。”

  “周寒年沒派遣主力作戰，就帶著幾支戰術小隊，不斷獵殺狼襲成員。狼王來了他就逃跑，換個地方繼續偷襲.真的，太掉價了。”

  蘇默疑惑地問：“掉價嗎？我覺得是合理的戰術思維。”

  上官離搖著頭說：“從戰術角度看當然沒問題，但你沒發現嗎？這種戰術背後，透露出的其實是周寒年的畏懼。”

  “周寒年覺得自己沒把握正面戰勝狼王，才會選擇避戰，遊擊。戰術效果固然有，但從氣勢上已經輸得一乾二淨了。”

  “堂堂傭兵之王，坐擁好幾萬傭兵部隊，武器裝備全面碾壓對方，佔據絕對優勢，結果怕一個暴徒頭目怕成這樣那你說，掉不掉價？”

  蘇默聽後哈哈笑道：“這話倒也沒錯。人不就是這樣，一窮二白的時候敢把腦袋別褲腰上，混成上等人了就開始患得患失。”

  “周寒年，業內綽號銀翼，當年也是一把菜刀砍穿傭兵界的狂人啊，誰都敢乾。現在當上傭兵之王，反倒是不敢跟真正的強者過招了。”

  上官離無奈地笑道：“這話我們私下說說就好了，可別傳出去。周寒年再怎麽也是業內龍頭，把他惹惱了，整死我們兩個晚輩還是做得到的。”

  蘇默用開玩笑的口吻說：“周寒年要是往死裡整我，那我就跑去給狼王當小弟，到時候看看誰惡心誰。”

  兩人有說有笑走過拐角，迎面就看到一個依靠著摩托車的高大人影。

  芬裡爾側坐在摩托坐墊上，徐徐吐著煙圈，正側目看著他們。

  上官離當場嚇得酒都醒了。

  蘇默也被嚇到了，這什麽情況？自己也沒學過狼王召喚術啊。

  他將上官離擋在身後，隨即對芬裡爾強笑道：“大姐頭，我知道狼襲最近被整得很慘，但那是周寒年乾的，跟我們兩個沒關系。您冤有頭債有主，可別拿我們撒氣啊”

  芬裡爾輕笑一聲，將一個摩托車頭盔扔給蘇默，調侃道：“你不是說要給我當小弟嗎？上來吧，跟我走一趟。”(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