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轉而又問道,“蟬兒這次回來?”
“只是想看看大父。”姝理輕輕回應,取過一旁的茶壺,分別倒上了兩杯茶,一杯推向李牧,自己拿起一杯喝了一口,“很淡,大父不喝酒了?”
李牧也端起茶杯,看向杯中的倒影,似乎是看到了那晚的情形。
“不喝了,早已經不喝酒了。”隨後同樣輕飲一口,看向手中的茶杯,“雖然淡,但是回味卻是無窮。”
“微苦,大父若是喜歡茶,我便”
“欸~”李牧打斷了姝理的話,將手中的茶杯放下,“這茶喝得久了,也習慣了,雖然微苦,但細細感受,卻也另有一番風味。若是再喝其他的,也難以習慣了。”
姝理放下手中的茶杯,點點頭,“也是,習慣了的事,也很難改變。”
燃燒的蠟燭流下熱淚,搖曳的火苗漸漸下落。
“待多久?”
姝理沉默了一會兒,“稍後就要離開。”
“回秦國?”
“回秦國。”
又是一陣沉默後,李牧站起身,走向他處理公務的桌前。
姝理抬起頭,靜靜看著李牧的身影,在燭光的輝映下被漸漸拉長。
李牧拿過一枚令箭般的東西走回來,重新坐下,隨後盯向姝理,緩緩開口道,“在秦國,生活得還好嗎?”
“他為我專門修葺了一座巨大的宮殿,旁邊有一片美麗的蘭池,來自巴蜀的新鮮貢物總是先送往我的寢宮,他有事沒事就喜歡往我那裡跑,煩都煩死了”
李牧看著還在跟他吐槽嬴政有多煩人的姝理,欣慰地笑了笑。
只要姝理過得開心,生活得滿意,沒有受到欺負,他也就滿足了。
李牧將手中的令箭放到姝理身前的桌上,“它能號令整個代地的軍隊,甚至在王上的命令之上,他們,隻認它,和我。”
姝理看了看桌上的令箭,錯愕地抬起頭看向一臉欣慰的李牧。
他現在就像完成了所有心滿意足的事情一樣,然後在交代自己的後事一般。
“大父?”
“將它保存好。”突然李牧笑了出來,“說來也是不好意思,明明是我嫁孫女,雖然蟬兒認了那小子為假父,但他真就前前後後忙那麽久準備嫁妝,一點都沒想起還有老夫!”
李牧看了看桌上的令箭,帶著溫和的眼神看向姝理,“這是大父為你準備的嫁妝,雖然遲了三年,但不比那小子差吧,哈哈哈”
“大父.”姝理眼中又閃爍出淚珠。
她大父是什麽人她豈會不了解?
司馬光評:椎牛饗壯士,拔距養奇材。虜帳方驚避,秦金已闇來。旌旗移幕府,荊棘蔓叢台。部曲依稀在,猶能話郭開。
死忠於家國之人,如今居然將整個代地的歸屬都交付給了姝理,而且還是嫁入秦國,已經算是秦國人的姝理。
“哭什麽呢,我的乖囡囡。”李牧伸手擦去姝理臉龐的淚水,隨後輕輕握起姝理的手,拿起桌上的令箭放到姝理手中,讓姝理握住它。
姝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平自己的內心,看向李牧,重重點了點頭,“我會好好保存好它的。”
李牧露出笑容,“好了,我知道蟬兒肯定還有其他事,不用管我,先去忙自己的去吧。”
姝理站起身,戀戀不舍地走向房門,打開,又回過頭看向李牧,後者依舊面帶著溫和的笑容望著她。
“大父早點歇息,不過些許事情,明日做也不遲。”姝理關心道。
李牧點了點頭,“我且知道,蟬兒自去吧。”
出了房門,又將門關上後,姝理一躍跳上房頂,抬頭看向夜幕中的朔月。
青禾瞬時來到姝理身後,默默不語。
姝理望著被烏雲漸漸遮擋的月色,神情漸漸冷了下來。
大父今日的動作就像是預料到了什麽一般,所以將最後他能給的東西都交付給了姝理,以防他遭遇不測後出現意外。
到底是什麽事,姝理並不太清楚。
若說是草原的狼族,那應該不可能。
【商盟】帶來的貿易讓狼族上層的貴族們受益非凡,作為草原真正的掌控者,他們更希望能和【商盟】長久的貿易,所以都會約束底下的人,讓他們不能劫掠【商盟】商隊。
更何況,她的大兄,如今早已進入軍旅的李左車就在雁門。
她大父如今作為相國,一直待在hd,她的大兄就代表了大父鎮守邊疆。
而且她的大兄也同大父一樣,時不時就帶著些許騎手去往草原遊獵,順便向狼族借來一些牛羊馬改善生活。
狼族那些人自然敢怒不敢言。
打,他們肯定打不過。
所以也只能自認倒霉,而且更加夾緊尾巴做人,只求那些個身著重甲的惡魔去禍害別的部落。
那,只能是朝中之事。
可郭開也成了她手底打工的人,也提醒過她大父是他們的人,自然不可能會找大父的麻煩。
難不成是其他人?
但趙國朝堂就那麽點人,大貓小貓三兩隻,還時不時逃往別國,還有誰能夠讓她大父都感覺到危機感。
難不成是趙王?
的確不可能沒有這個可能。
大父忠於趙國,但也不可能完全違抗趙王的命令,若是君臣不和,以大父的性格,當真會頂撞趙王而惹得趙王動怒。
但據王宮中傳出的信息,趙王不是一直都很尊從大父的意見麽,而且也時常去尋求大父的建議,也不像不和的樣子。
終於,烏雲完全遮蓋住了整個月亮。
“去上大夫府。”
上大夫府亮著石柱燈籠,整個上大夫府邸也是燈火通明,府中還傳出陣陣絲竹之聲,好不熱鬧。
姝理微微皺眉,“青禾。”
青禾心領神會,瞬身消失不見。
沒一會兒,傳來些許嘈雜之聲,但沒有多久便很快安靜了下去。
再過了一會兒,青禾又瞬身回到了姝理身後,靜靜站好。
姝理抬眼看向戰戰兢兢,身上隻披了一件單衣的猥瑣男人連滾帶爬地跑進院中。
郭開急急忙忙朝院中跑去,抓緊身上披著的外衣。
剛剛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一人給他看了一塊令牌,並說了句“少君在外等你。”
嚇得他一把推開身上的女子,叫退了樂師,然後抓起衣服提起褲子就馬不停蹄地跑出門。
然後他就看見了站在屋頂的兩人,他認出其中一人就是剛才前來傳喚他的。
那麽另一位.
郭開立馬跪倒在地上,“拜見少君。”